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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甜甜甜

疗养院外头有一条长长的马路, 路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树荫隔绝了火辣辣的阳光,偶尔有风吹过来, 稍解暑气。

树叶之间的间隙,落下点点金色的阳光, 铺了一路,犹如碎金。叶悠悠故意踩上去,在光影中跳来跳去,就象一只不安生的小奶狗。

跳得累了,歪头看他,侧脸棱角分明,下巴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大概是不习惯刮胡刀而划破的伤口。

“他是什么人?”离开疗养的大院, 等门口的武警已经看不见了,叶悠悠才轻声问道。

辛墨浓蹙眉看着头顶的梧桐树,冷笑道:“是我继父的上级。”

低头后,收敛了冷意, 看向叶悠悠, 摸摸她的头顶,“小孩子别管这些事了,你只要记得好好读书。”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孩子。”这样的对话只属于他们俩,也只有他会懂。

“那我说错了吗?”辛墨浓微笑。

“反正我不是小孩子。”叶悠悠刚说完,梧桐树上掉下一根丝,虫丝下栓着一条蠕动的绿色肉虫。

“啊。”高亢的叫声之后,叶悠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扎进辛墨浓的怀里, 又什么时候,抱住他的腰,抱的死死的,不肯松手。

头顶传来辛墨浓“吭哧吭哧”的憋笑声,叶悠悠象触电一样弹开,故作镇定道:“主要是太忽然了。”

“嗯,是个人都会被吓一跳。”辛墨浓好心的替她补充完整。

叶悠悠的脸烧了起来,恨不得捂住脸才好。

“天太热了,我请你喝汽水。”辛墨浓又一次替她描补。

辛墨浓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就象一只雪□□嫩的小奶狗,舔完自己的爪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疯狂的摇动自己的尾巴。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当然也不能。

汽水两分钱一瓶,不要票。站在门口喝完,再把瓶子还回去。叶悠悠咬着吸管,盘算着用什么借口去找红姨,然后换点宝贝回来。

“我第一次去见夏老,是替夏国安讨要一张他父亲的照片。”辛墨浓的声音在炎热的午后缓缓述说,就象雨滴打到荷叶上,不仅带来了凉爽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夏国安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便牺牲了,母亲郁郁而终,他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因为经历战乱,家里没有留下一张父亲的照片。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我忘了告诉你,夏国安的父亲,曾经是夏老的下级。他们,也是很亲密的战友。”辛墨浓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强烈的倾诉的欲望。

也许是蜻蜓飞的太低,预示着一会儿会有一场大雨,也许是日子太过沉闷压抑,他需要一点光亮。

此时此刻,叶悠悠就是他的光亮,哪怕身在泥淖,也能仰望星空。

“所以,上一回在沐东市遇到你,你就是去替夏国安取他父亲的照片。”叶悠悠还记得,夏国家骑着自行车来接他,然后急切的问他东西拿到手了没有。

“就是那一回。”辛墨浓含着笑,看她一排白亮的牙齿咬着吸管,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晒的微微发红,迎着光几乎可以看到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一点点近乎透明的小绒毛。

额间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此时,他才明白,最纯粹的清纯简单才是最诱惑人心的妖精。

“为什么会告诉我?”叶悠悠吸完最后一口,辛墨浓接过汽水瓶放到木头箱子里。

“因为……”不管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无人可说。”

重生以来的压抑,让他日日难眠。报仇简单,找个机会烧死他们一家三口,然后让自己脱罪的方法,对他来说实在不难。

但是这根本不够啊,冒充了自己生父的身份,直上青云的继父。为了所谓的爱情,置亲生儿子于死地的生母。处心积虑抢走自己的一切,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异父弟弟。简简单单的一个死,如何对得起他苦苦奋斗挣扎过的岁月。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死了,自己生父的身份,他所做过的一切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要将这些人伪善的面具揭开,让他们丑陋的灵魂,曝露在阳光下,让世人都看看清楚。

“不管什么时候,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来找我。”叶悠悠做了一个拉链缝住嘴的动作,“我这个人,嘴很严的。”

就象她不会去问,夏国安父亲的照片,为什么不是他自己去,而委托给了辛墨浓一样。

葱管一样的手指滑过花瓣一样的嘴唇,灵动的眼波濯濯生辉,辛墨浓微笑着点头,“好呀。”

叶悠悠终是没找到机会去见红姨,却跟着辛墨浓进了国营饭店。叶悠悠坐在靠窗户的一边,等着辛墨浓打来饭菜。

一人一碗米饭,一盘红烧肉,一碗蕃茄白菜汤。

酱色的红烧肉,烧得酥软入味,挟一筷子放到米饭上,酱汁淋透米饭,油亮醇香。连米饭带红烧肉一块扒拉进嘴里,肉香四溢。表情都跟着不自觉的愉悦起来,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红烧肉配米饭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叶悠悠想到这里时,偷偷看了一眼辛墨浓,自己吃的一嘴油亮,为什么他就能吃的这么优雅好看。

难怪他年年都能入选,网络上投票的,女人最想嫁的男人前十。哪怕他是其中年龄最大的,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都说他是商界版的道明叔,年龄带来的是沉淀后的从容优雅,而不是岁月的沧桑。

可是现在这个最有魅力的男人,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叶悠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穿越过来是吃苦的,现在想想,明明就是福利啊福利。

“笑什么?”辛墨浓看她盯着红烧肉笑个不停,心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吃几块肉就高兴成这样,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高兴。”发现自己误解了命运的好意,叶悠悠当然高兴。

“哦。”看,就是小孩子呀,辛墨浓勾起唇角,笑了。

回去的时候,一晃一晃的老旧客车就象摇篮,催得叶悠悠昏昏入睡。外头一丝风也没有,云层低的好像随时会压到人的头顶上。

叶悠悠困得睁不开眼睛,任由脑袋点啊点啊,几次额头差点点到前排的椅背上,又倏地惊醒过来坐直身体。再然后她就感觉到脑袋倚到了一个结实温暖的地方,太好了,她欢喜的想,终于可以让她睡一觉了。

别摇啊,她还没有睡醒呢。

“咦,口水。”

什么,口水,口水?

叶悠悠忽然挺身而起,双手捂住嘴。

咦,干的,口水呢?

“醒了。”辛墨浓看着她笑,“快下车了。”

只字不提口水的事。

以至于叶悠悠一直到下车都在恍恍惚惚,自己到底有没有流口水,那句话是不是辛墨浓说的。

下雨了啊,叶悠悠忽然觉得身上一凉,才发现,豆大的雨滴就象撒欢似的,倾盆而至。打得车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砸到地面再溅起水花,瞬间地面就全湿了。

客运站里挤满了躲雨的人,等着上车的人还好说,下了车的人都在摇头。这么大的雨,就是打伞也没用。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等一等再走。”辛墨浓安慰她。

“早知道就该骑自行车来的。”至少快啊,闷头冲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行了。

“是啊。”辛墨浓又笑了。

然后叶悠悠“哦”了一声,低头对手指。昨天教柳满红骑自行车的时候,她看柳满红骑的挺好,就放了手。然后柳满红发现叶悠悠松了手后,就连人带车摔进沟里。人没什么事,车就惨了点。

时间太晚借不到工具,所以暂时没修,他们这才没有骑自行车。

真是一个人过的太久,随性惯了,不过脑子就开口。她怎么忘了呢,说好了要在辛墨浓面前包装一下自己的。

“怎么,生气了?”见叶悠悠半天没有说话,辛墨浓低头问她,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象播音员一样字正腔圆。

叶悠悠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我就不能跟你一样,从来不会说没脑子的话呢。”

辛墨浓唇角微微翘起,“你有试过说错一句话,就损失一个亿吗?”

“没有。”把她卖了也不值一个亿,损失一个亿,她只在看总裁文的时候,见过那么多的零。

难道是因为……所以他……

此时的叶悠悠已经脑补出几万字的商战情节,什么商战,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说错一句话,就要损失一个亿。

等她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就听到辛墨浓开了口。

“我也没有。”

叶悠悠脸上的同情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又添上了好笑又生气的表情。

神色放松之下,气氛也重新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不经意间就能改变气氛的人,还能让人无所察觉,叶悠悠摸摸下巴,他们之间的差距,大概比一个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看,雨停了。”辛墨浓将身子往前一倾,手伸出去,指着大门的方向。

叶悠悠躲避不及之下,属于他身上淡淡的皂香,扑面而来。这让她脸庞微红,无措之下赶紧转头,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真的,快快,也许有彩虹。”

叶悠悠飞快的跳起来,冲出去的时候,也没忘了拉上辛墨浓,他们踏着仍有积水的地面,来到大门外小广场的中间。

“快看。”叶悠悠手臂伸得笔直,辛墨浓的目光先落在她的手指上,然后才是天边悬挂的彩虹。

雨后的空气中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不远处似真亦幻的彩虹架在云端,美不胜收。

“美吗?”叶悠悠扬起笑脸。

“很美。”辛墨浓的目光深邃悠远,带着一丝勾人的深意。

沐东市的疗养院里,夏老的面前是老莫头,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两个老头儿闲来无事下下象棋,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消遣了。

可是现在,他们谁都没有看棋盘一眼。夏老的手里正在翻动宗卷,看完后沉默片刻,才道:“从小木讷不擅言辞,忽然转变成现在这样,是有点突兀,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人的聪明并不一定都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有人内秀却因为环境的压抑而没有表现的机会。”

“更何况,若是忽然受了刺激,也会促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转变。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转变不仅不突兀,相反是顺理成章的。”

被亲奶奶出卖,很符合她受了刺激,从而转变了性格。也正好解释了她能完美脱身,反将老太太套进去,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一个乡下丫头,自己都吃不饱饭,上哪儿弄些紧俏的物资卖出来。”老莫头紧锁眉头,依然没有被说服。

“你忘了,裁缝家里的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夏老一指宗卷,“肯定是她拿了。”

“那也凑不够一辆自行车。”

“水至清无鱼,只要她和那件事无关,这些小打小闹,你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夏老调侃对面的老莫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搞这些歪门邪道。”老莫头重重哼了一声。

夏老却知道,老莫头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死咬下去。

“子侄辈拜托的事,又是和读书有关,怎么能不管。”夏老轻笑一声,坐在轮椅上慢慢眯上眼,睡着了。

辛墨浓很快收到了好消息,清水镇的中学,已经接受了叶悠悠。只要开学就能去办理入学手续,直接从初一开始念起。

柳满红在家进进出出的瞎忙,“去镇上读书,得住校吧,是不是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还早着呢,提前几天收拾也来得及。再说,我还不一定住校呢,有自行车的话,来回也很方便。”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行车买对了。

“开学没两个月就得入冬,下雪天怎么能骑车,平时再下下雨什么的,路上摔一跤都没人知道。”王桂花从外头进来,虽然絮叨,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是暖暖的。

叶悠悠想,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絮叨过呢。这就是同学们经常会抱怨的,家长式唠叨吧。

“明天红心她大堂哥娶媳妇,你没忘吧。”柳满红终于不瞎忙活了,又提醒女儿记得明天穿新衣裳。

“怎么可能忘,叶红心至少给我说了八百回。”

叶悠悠一大早就换上新衣裳,将自行车擦的锃亮,要带柳满红去叶家村。

“要不,还是走着去吧。”自从上回摔过一次,柳满红就不肯碰自行车了,而且女儿带自己,她就更打怵了。

“一来一回能省多少事,有好东西都不会用,听你姑娘的,坐自行车去。”王桂花一锤定音。

叶悠悠让柳满红跨坐,这样万一不稳,她腿一撑就撑住了,绝不会摔跤。柳满红试了一下,很满意,只要不摔跤,她也愿意坐自行车去叶家村。给那些人瞧瞧,自己离了婚,日子反倒越来越好了。

并不需要柳满红多说什么,一件红色的碎花衬衣,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头发,还有开始显出颜色的脸颊,都说明她过的更好了。

村里人看到她,有相熟的拉了她的手说话,还有人摸她的脸,“哎哟,这小脸,白净了不少,有点当时刚嫁进咱们村时的样子。”

当年的柳满红也是个美人儿,可是再美的人,被生活磋磨个十几年,也一样是黄脸婆。眼见柳满红比之前漂亮了,年轻了,村里人也是有眼睛的,不说什么不代表他们心里不会想。

就象叶建国,叶家准备张罗着给他订个婚事,瞧上了好几家条件不错的姑娘,都被人家拒绝了。叶家老太太当然是骂这些人不长眼,叶建国的爹可是镇上的工人,以后迟早是能接班的。

可是条件好的姑娘不这么想啊,以后能当工人又怎么样,这么厉害的老太太,能磋磨儿媳妇,就能磋磨孙媳妇。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正经婆婆金翠,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倒有条件不好的愿意,可叶家老太太的眼睛长到了头顶上,条件差一丝的,她都瞧不上。

这会儿红心妈正拉着柳满红的手说话,他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了,见了面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话题从叶建国找对象受挫,一直说到石雨花的身上。

叶悠悠看到红心妈的眼睛都放光了,就知道刚才说的都是前菜,现在说的才是戏肉。

“你不知道,那个石雨花有多惨,就连叶建国弄脏了的内裤都该她洗。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半碗粥,手背都被老太太拿筷子敲肿了。那个拖油瓶就别提了,就跟栓到了磨上的驴,就没一刻歇的。不过呀,这丫头的心眼可跟你家丫头不一样。”

红心妈清了清嗓子道:“村子里的人看到她身上的伤,饿得去啃地里的生野菜,都暗地里说老太太丧良心,又不是前些年灾荒,这几年日子紧巴归紧巴,也能活得下去。村支书都找他们家谈话了,说别闹出人命。”

“你说巧不巧。”红心妈压低了声音,坐在他们屋里吃糖块的叶悠悠和叶红心对视一眼,屋里就他们四个人,这到底是给听不给听啊。

“叶家老太太看上的,想结亲的人家,都恰巧看到了她生吃野菜和身上被筷子打的青印。”

柳满红就抿了嘴笑,“自己愿意的,怪得了谁呢。”

“可不是吗?是她自己找的媒人说合,这会儿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石雨花何止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死丫头的,在石家呆着虽然整天绊嘴磕磕碰碰,但少有上手的。爹娘虽然不喜欢她们娘俩,也给了间破屋让他们有片瓦遮头,自己能下地干活挣工分,娘俩半饥半饱倒也过得下去。

现在好了,干的活一点也不比以前少,吃的却比以前还差。可她本来就是个二婚头,难道跟柳满红一样离婚?当初柳满红离婚,她可是在村子里把坏话说尽,这会儿她再离了婚,岂不是让人看了个天大的笑话。

不行,她不能离婚,她坚信,只要自己生了儿子就好了。天天晚上闹腾着叶贵,也不管一帘之隔的女儿是不是睡着了。

今天隔壁的叶家办喜事,柳满红母女俩风风光光的来,穿着新衣裳,骑着自行车,这一切都让隔着一道院墙的石雨花忌恨不已。

冷不丁袖子被人一扯,石雨花看到女儿,蹙了眉头,“干什么?”

嫁给叶贵是听信了女儿的话,此时难免有些怨气。

王招娣低眉顺眼道:“三婶去隔壁了。”

“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去见二妞她娘,好像有什么事要求她办。”王招娣在这个家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常常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所以,她听到了不少事。有用没用的一大堆,但至少这一条还是有用的,柳满红竟然认识厂里的人,还能左右临时工转正的事。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心里怦怦的跳。

石雨花也愣住了,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比不上柳满红,她生过儿子,柳满红可没有。

每当这个时候,王招娣就想问,石雨花是不是她的亲妈。

“妈,既然您嫁过来了,叶叔也有了老婆,就该把二妞接回来养,对不。”

“谁说的,叶贵的主意吗?看我怎么跟他拼命。”石雨花一撸袖子就要去找叶贵。

“妈,您听我说呀。”王招娣不得不将事情说清楚,把叶二妞捏到手心,还怕柳满红不听话吗?

不管是自行车,还是她在厂子里的关系,都能给他们谋福利的。

石雨花疑惑道:“真的?”

“叶家又没分家,接回来又不要我们养,还能多个干活的人呢?”王招娣当然知道她想听什么。

石雨花果然笑了,“这倒是。”

脑子里已经在想叶二妞给她端洗脚水,烧火做饭喂鸡喂猪的样子了。到时候,自己还不是可以一个不痛快,就一筷子甩下来。

至于叶贵怎么想,哼,石雨花进门几天就看透这个男人了,小时候过年去听戏,戏文里怎么唱的来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想到这里,石雨花眉开眼笑,抓起王招娣的手,“走,咱们也去隔壁凑凑热闹。”

这头吴萍已经凑到了柳满红跟前,“嫂子,你可来了,我还说这么久没见,改个时间去看看你呢。”

虽然亲热,但眼神里还是透着股矜持的劲。毕竟她是工人了,身份不一样了啊。

“嫂子这两个字我可担不起,你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农民,叫一声满红姐,我保准应你。”柳满红知道她素来是有些高傲的,以前在叶家也很少打交道,现在当了工人,更是傲气。忽然找上门,不由得她不多想。

“满红姐,看你说的,一个屋檐下住了上十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吴萍从善如流,立刻叫上了满红姐。

红心妈抓了一把瓜子在边上磕着,好奇的看着她,吴萍会来不奇怪,隔壁邻居几十年,自家娶媳妇他们怎么也得来的。但是会一来就直接跑到柳满红这里套近乎,就太不正常了。

果然呢,很快吴萍就开了口,“你要是以后想递啥东西给厂子里的张霞同志,我可以帮你递的。也省得二妞来回的跑,去一趟市里不容易不是。”

“张霞,是谁?你搞错了吧。”柳满红大咧咧的,她还纳闷这个清高的前三弟媳怎么会过来跟她套近乎,敢情是搞错了对象啊。

“怎么可能搞错呢,二妞,你说?”吴萍去看一边磕瓜子的叶悠悠。

“说什么,我听不懂三婶在说什么?”叶悠悠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拉着叶红心的手去看新娘子了。

“诶,你回来,回来。”吴萍没想到,叶悠悠会这么光棍,直接否认所有的事,她一个孩子,自己还能抓着她不放吗?

看着新娘子的叶悠悠心想,一个谎言果然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谎。让她去圆谎,不存在的,她压根就没想过圆。

反正她跟叶家人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现在是叶家人来求她,又不是她去求人,直接否认不就行了。什么,说出去怎么办?一个孩子的话,你还当真,到底谁傻?

毫无心理负担的叶悠悠拉着新娘子的手叫姐姐好漂亮,眼睛好大,皮肤好白,笑起来象仙女,逗得新娘子笑个不停,把到了新地方的那点忐忑不安,全都给笑没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吴萍在心里骂了几百声小恶棍,又回家拉着叶祥唧唧咕咕,又气又恼的恨不得抓花叶悠悠那样装模作样的脸。

“哟,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出又一出,可真热闹。”上门就是客,红心妈又不能在大喜的日子把石雨花给赶出去,忍着膈应请她坐,嘴里免不得还是要得巴一句。

石雨花也没??拢??偶?降溃骸霸趺床患??ぁ!?br>

“去看新娘子了。”柳满红再不待见石雨花,也不能在别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发脾气,虽然莫名其妙,仍是回答了。

“你看,你以前是怕叶贵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孩子,现在我过门了,是不是该让二妞回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亏待她的,我们家招娣有什么,二妞就有什么。”

红心妈一脸震惊,额滴个娘哟,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招娣有什么,二妞就有什么,招娣有什么呀,除了生啃野菜皮和一身伤,能有什么呀。

柳满红也震惊了,石雨花这是疯了吧。

石雨花的话还在继续,“毕竟二妞姓叶呢,长在叶家明正言顺是不是。叶家又不是破落户,孙女都不养是会被人说闲话的。再说了,你年纪轻轻,想要找个好人家,带个拖油瓶就是连叶贵这样的,也找不着呢。”

这倒也是事实,不是有一堆孩子缺人照顾,就是有得病的老娘老头要人伺候,真正家无负累的继娶,都是打着主意娶黄花大闺女,谁乐意娶个二婚头的呢。关键这二婚头还不是死了男人,是离婚,就更难了。

但问题是,柳满红压根没想过二婚的事。

正想站起来给石雨花一巴掌,一瞪眼就隔着玻璃看到女儿从新娘子的屋里走出来,轻盈的步伐,带着笑的唇角,她忽然就心平气和了。

都没抬眼去看石雨花,打发叫化子似的抖着腿,磕着瓜子,“原来叶家不是破落户啊,我怎么听说他们家的孙女在外头啃野菜皮呢。你进了叶家的门,吃过一天饱饭吗?你过的是什么日子,连叶家养的猪都不如吧,你自己心里就没个数?”

说话间叶悠悠已经进了门,仿佛没有看到石雨花一般,冲着柳满红笑眯眯道:“妈,桌上那个花馒头真好看,咱们回家也做呀。”

“好,用白面做。”柳满红也不再理石雨花,就拿她当空气,母女俩说起吃的来,半天没个完。

叶红心在边上哀嚎,“我都听饿了,悠悠,你姥真会做这么好吃的。”

“可不,我姥手艺可巧了。”拿面粉就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各种蒸炸煮煎烙,叶悠悠觉得自己简直掉到了福窝里。

“上回你拿来的那个锅块就特别好吃,红心缠着我好几天,试着做了一回,就是没哪个味。”红心妈也跟着凑趣说起怎么做菜,怎么做吃的,直接把石雨花晾到了一边。

石雨花是被王招娣拉走的,见她妈没有成功,微微叹了口气,又安慰她石雨花,“她现在涨能耐了,连三婶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是光针对石雨花一个。

“不对啊。”石雨花蹙着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女人挣多少工分,她再清楚不过了。王桂花和柳满红挣的工分,养他们三口人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但动不动白面,烙饼,二米饭还锅块,简直是不能想像的。

刚才说给她听,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就算有三成真的,这伙食也太好了吧。

“他们哪儿来的粮食?”石雨花直接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王招娣不以为然,“兴许是老太太以前省下来的呢?”

“老太太,就她挣的那点工分?”石雨花并不相信,忽然眼睛一亮,“他们家肯定有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王招娣惊讶道。

“你不知道,他们家以前不是小湾村的人,是快解放那会儿,从外头逃难过来投亲的。不过要投奔的亲戚一家子都没了,他们也走不动了,干脆就留在了小湾村。”石雨花越想越觉得可信,“你看看,他们家一个外来户,还是逃难过来的,怎么就能盖了房子,头些年闹灾荒,他们家可一个人都没少。”

别的人家好歹有亲戚互相照应着,远处有亲戚的,条件好些的还会捎些吃的回来,只有他们家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却也这么熬过来了。

“一定是因为他们带了什么宝贝。”具体什么宝贝,石雨花贫乏的想像力,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会不会是黄金?”王招娣的心眼多,但见识少啊,能想到的也只有黄金了。

石雨花一拍大腿,“对,肯定就是黄金。”

母女俩自说自话,已经在想像柳家床底下藏着一箱子黄金的事。

心底不是没有贪婪,但全凭臆想的事,谁肯听,听了又怎么样?去抢吗?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屋子里,叶祥和吴萍的争吵还在继续。

“为什么不跟妈说,让妈去开口,不行就加上二哥,凭什么不答应。”

叶祥无奈的一笑,宠溺的摸摸妻子的头发,“二嫂这个人,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怎么跟二哥的离的婚,外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老太太磋磨儿媳妇和孙女,柳满红怎么会离婚,她对叶贵是有感情的。二哥这个人虽然有点窝囊,但胜在老实肯干,不是老太太作妖,柳满红怎么肯离婚。

现在让老太太去压她,又不是从前,她怎么可能应。

吴萍也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拍了丈夫一下,“那你说怎么办,左右就是不应,气死了。”

“你休息的时候,抽空去走动走动,送点东西去。既然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样子。不要再把她当成原来的二嫂,她现在,不一样了。”

叶祥怎么猜不出来妻子的态度,肯定还和以前一样,理所当然的就觉得柳满红该听她的话。这样的想法也没错,以前在家里,的确谁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但人家现在,就是不一样了,这想法也要跟着转变过来。

吴萍委委屈屈的点了头,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甘心,叶祥却劝她,“你可要想清楚,转正呐,那是一辈子的事,一道天堑,跃过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是乡下人了。”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想要让一家子从农村户口转到城镇户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以前是没机会,远远看着也说不上什么。现在是站在半山腰,跳一跳就能碰到天,你说,你跳不跳?

要跳的。

“要说的,要说的,快说快说。”婚房里,一群年轻人围着,要听他们的恋爱经历。

叶悠悠和叶红心挤在人群里,捂着嘴笑。

“怕了你们了,说就说。”新郎装着绿军装,当然是没有肩章的那种民间版。说着发狠的话,又心虚的去看新娘子。新娘子故意抿着嘴不理他,只在一边发笑。

“就是,就是……”新郎一下子卡了壳,引来众人的哄笑。

“就是那天我在河边看书,他路过,向我请教书里的问题,我们就一块讨论一块学习。经过接触,觉得我们观念十分契合,对党和国家都怀着一样的热爱,所以,就建立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友情。”

新娘子接了话,一气呵成,简直令人叫绝。

叶红心激动的脸都红了,拼命拍巴掌,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鼓掌叫好。

“来,给大家伙鞠个躬,谢谢大家伙的捧场。”新娘子站起来,牵了红心堂哥的手,朝着大家深鞠一躬。

新人都给他们鞠躬了,大家伙哪儿还好意思闹腾,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去外头磕瓜子吃糖。

叶悠悠看叶红心满眼红心,就知道这个新大嫂多了一个迷妹。

一点她的头,“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你嫂子端一碗来。”

“诶。”应的那叫一个响亮。

叶东方帮着堂哥招待他的同学,这会儿才得空过来,看到叶悠悠赶紧将她拉到一边,“那边又跑来为难你了,还有吴萍,她想打张干事的主意。”

眉间一沉,“是不是为了转正的事?”

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得叶东方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张嘴一会儿闭嘴,半天才撒娇般的哼了一声,“我跟花月说了,她不承认,哭了半宿,烦死了。”

瞧,这就是叶东方,憨直憨直的,处处大姐的派头,匡扶弱小,但偏看不穿有些人的小心思。

“哦。”叶悠悠仍然是这样的态度,气的叶东方上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气死了气死了,明明是来找她拿主意的,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偏她还抓着不放,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算了,都是自己人,看笑话就看笑话吧。

叶东方有点霸道又有点爱逞强,但面对叶悠悠,却是一点脾气都使不上来,只能认输。

咬着嘴唇弯下腰,拉她进自己屋,重新给她梳好辫子。

“我跟花月一闹,才知道转正的事好多人都知道了,个个闷在心里不说,可真是,可真是……”叶东方想不出形容词。

闹完了,不知道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了吧,叶悠悠想。

叶悠悠其实很理解,叶东方现在的心态就跟刚出学校的新鲜人一样,她成长的经历更简单些,然后遇上了一群碧池,直接颠覆了她的三观。

“这有什么不对吗?”叶悠悠摸着辫子问她。

“当然不对。”叶东方理直气壮。

“消息又不是厂子里公布的,人家各有各的渠道打听来的,还不知道为了打听这样的消息搭上了什么样的人情。凭什么,你觉得别人就该和你分享呢?”

叶东方瞠目结舌,“可,可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那不是乱套了。”

“现在人人就是这么想的,你看乱套了吗?”叶悠悠看着她笑,然后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垮,越来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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