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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操刀金创术

攻城战事直到下午才算勉强收尾,城中肃清,逃出去的俘虏被抓到送回营中看押。

中午没吃饭,李孟羲跟着刘备跑了半天,也饿了。

他从怀里拿出布包着的几块饼子,自己拿了一块,给刘备也一块, 刘备笑着接了。

剩下的分于众人,众人受宠若惊。

拿起饼子咬了一口,入口甜滋滋的,分外好吃,刘备不由看向李孟羲。

“是糖饴,给小砖做了吃的。”李孟羲解释道。

饼子不大, 圆圆的, 小小的一点儿。

虽说吃不饱, 可稍能挡饿。

城中此时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

不久后,负责布置下口袋大阵尽抓南门黄巾溃兵的关羽骑马来了。

“大哥,除少许逃走之外,黄巾已抓尽。”关羽前来报功。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终于完事了。

“二弟辛苦,走!回营,准备酒肉,今晚犒赏有功之士!”刘备哈哈大笑道。

低头,刘备看向李孟羲,笑问,“羲儿,又得拿你鸡鸭了。”

军中养的鸡鸭猪羊,全都在李孟羲那里养着,要犒赏有功之士, 得很多肉食,自然得跟李孟羲要。

李孟羲点了点头,露出思索之状,稍许后,他道,“羊应该还有三头,全杀了吧,军医正需羊肠线。

猪我要留着有用。

至于鸡鸭,军中有公鸡七只,给你六只……不,给你四只。

另有公鸭三只,也给你。

大鹅,就全给你吧。”

李孟羲嫌弃大鹅下蛋慢,又吃得多,还咬小砖的手,索性把鹅全杀了。

林林总总,肉食能提供的实在不多。

才羊三头,鸡鸭总计不到二十头。

此番攻城,参与攻城有三千之众,这么点肉,不够分的。

不过鱼多, 鱼一人一条还是够的。

至于酒水,给不了, 伤兵肯定多, 酒精估计一下得用完。

方才,李孟羲说公鸡有七只,本说给刘备六只,留下一只打鸣,为何他突然改口,说只给四只,而留三只呢。

因为,李孟羲突然想到,公鸡于如今,于军中大部分都是民夫,哪怕是战兵,前身也多是农人百姓的现在,公鸡一只,有提升士气稳定军心之用。

众人晨起,四下宁静,闻一只公鸡啼叫,恍然如在家里;

闻两只公鸡啼叫,如若邻里;

三只公鸡叫,此起彼伏,如若村落家乡。

总之,公鸡稳定人心的作用,一只,两只,三只,每多一只,其稳定人心的作用,就强上一层。

三只就够了,再多,增幅不明显了。

因而,李孟羲决定,在军中至少保留三只公鸡。

最少三个才能成群,雄鸡群叫跟成双叫,跟单个叫,差别大了。

刘备令,令传令兵回去告知卢钟,让明日,让他领本寨人马拔营来南和城聚首。

并令游骑商队,快马轻车把鸡鸭羊鹅先送来。

传令兵匆匆离去。

李孟羲和刘备告辞,要去伤兵营看一下。

刘备道,“我与二弟一并前去。”

——

伤兵营,哀嚎一片。

伤兵实在太多,凡能看到的地方,地上全放的担架。

只一眼,刘备关羽李孟羲全都沉默了。

此次攻城,军中所有军医都跟来了。

如今,从最早只有田卜一个军医,到逐次招募,军医已多达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全都是医道能手的级别。

可二十多个军医,人手依然太少。

按百人配一名军医,也得配三十才够。

为不打扰军医们的诊治,刘备关羽和李孟羲都站在一边,并不进去。

有一名军医,旁边放着酒坛,还有个小碗,另一边,手边放着一个筐,筐里满是一条一条的布条,筐边是水瓮,瓮里的水看样子是热水,冒着热气。

担架上,一名中箭的士卒,中箭的地上是大腿,军医按住士卒大腿,直接就是一拔,箭拔出,飙了一股血,伤兵立刻惨叫。不待伤兵再叫,军医拿布条,湿了一些热水,把伤兵箭伤处的污血从里到外擦拭了一番,待清理完毕,布条丢掉,又从筐里拿起另一根干净的布条,在手指上卷起,然后伸入酒碗中湿了下酒精。

“疼,可忍住。”军医交代了一句,把湿了酒精的布条直接就往伤口上去按。

伤兵立时疼的抱着腿嗷唠一声惨叫。

在之后,军医换了数次布条,用酒精消毒数次,最后一次,是用布条湿了酒精,把酒精往箭伤处滴了许多。

期间伤兵哀嚎个不停。

军医用绸布绷带在伤兵腿上把伤口缠了两圈,绷带打了个结便算是完成了,起身朝下一处去了。

李孟羲旁观了军医救治伤兵的全过程,这名军医李孟羲不熟,但其用酒精的方法流程严谨,没什么大问题。

看来,让田卜把酒精的使用方法教给其他军医,田卜教的不错。

正这时,一人从伤兵营走了过来。

“大哥!二哥!”

上身脱的赤条条的张飞,手里拿着麻布巾,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过来。

刘备关羽一见张飞,都惊了。

此时张飞,赤裸的胸膛上,数处浅伤,满胸膛是血,尤其是张飞脸上,满脸血污的模样,看着吓人。

“三弟!”刘备赶忙过去,“你竟伤成这般模样!”刘备惊讶的不行,“快,快找军医……”

不说军医还好,一说军医,张飞手中擦血的麻布停了,“嗨!我方才去找了,田卜那厮说俺不是重伤,往后靠,俺再等等。”

刘备顿时无名火起,火刚起,突然又熄了。

刘备勐然转头看向身后李孟羲,李孟羲也转头也正朝刘备看去。

日前,为先救谁后救谁的事,曾专一商量过,已给军医有独断之职,伤兵无论尊卑,不管是三军统帅还是普通一卒,谁伤情紧急,就先救谁。

事情发生在自己兄弟,刘备才突然觉得,规矩虽好,虽说公道,可人毕竟有个远近亲疏,有所私心。

军医都说,三弟伤轻,罢了,那就等等吧。

刘备夺过张飞手里的麻布,要替张飞擦去身上血迹。

“……不能这样擦的啊。”李孟羲仰头说着,“得让军医来,得先小心把伤口周围擦干净,然后再用净布,从伤口附近往外擦,不然,灰啊汗的,全擦到伤口里了。”

说罢,李孟羲皱眉,“三将军,是哪个军医给你麻布让你自己擦的?”

张飞嘿嘿一笑,“军医跟你一样叽歪,俺说擦擦血,他非说得他们军医好擦,俺就自己拿了一个麻布。”

弄明白了,不是军医不称职,也不是流程有问题,是张飞这厮,不守规矩。

人不让他乱擦,可看张飞的样,擦血跟搓澡一样,麻布身上乱抹抓。

这还得了,这一通乱弄,伤口不感染也得感染。

张飞此错,错在其不甚清楚金创伤致死的详细原理,不知何为感染,于是无知者无畏。

此中,暴露了一个不小的问题,防止感染,何为感染,等之类的知识,只军医知道这些知识是远不够的,普通士兵也得提高下卫生水平。

不然,普通士卒们,鬼知道会有什么土方法,胳膊上有个口,人家直接从地上抓把灰往伤口上撒了。

如果是这样,军医水平再高,有用吗?无力回天了。

卫生知识于现在军中,大概是最应该先普及的知识,至于四则运算还有文字,先停了算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便想去找田卜。

田卜已懂得疫虫原理,应该能给士卒们讲清为何伤口不能乱用布擦,为何不能用灰往伤口撒,又为何,酒精虽然杀人一般的疼,为何非要用酒精。

正想到田卜,田卜从一顶帐篷中,慌里慌张的走了出来,出帐篷一见到李孟羲,田卜眼睛一亮,如若见到救星一样。

“军师!”田卜朝李孟羲叫了一声。

李孟羲循声望去,田卜匆匆走来。

到了跟前,不待李孟羲开口,田卜慌里慌张道,“军师,肠子断了!”

“缝!”李孟羲眉头一挑。

“得……得剖肚皮。”田卜一脸为难。

李孟羲沉默两秒,“人在哪?走!”

说罢,匆匆跟田卜走了。

刘关张三人见状,也匆匆跟了上去,看能不能搭把手。

到一顶帐篷里,帐篷中支着一副门板上,门板上躺着一名脱的精光的伤兵,其上身赤裸,下身盖着麻布。

帐中另有两人,老屠户屠信,和绣娘柳氏,都在。

刘备一来,躺门板上的那名伤兵就要起身。

“莫起!”刘备赶忙过去按住人。

“主公。”伤兵朝刘备嘿嘿一笑,“军医说俺肠子断了,俺是活不了了,俺的抚恤……”

“莫瞎说!”刘备拍着伤兵的手,装作板起脸训斥到,“肠子断了,军医又不是治不了,咱军师不也来了,莫多想。”

刘备这边安慰伤兵,李孟羲走到帐篷角落,拉过田卜,小声问,“田卜,咱们上次那头猪,活了多少天来着?”

“十三天。”田卜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

那是作缝合术实验的第四头猪了,第四头猪,把猪开膛破肚之后,用肠线再把断肠缝住,后续只灌麦芽糖水,猪绑到车上,挺了十三天,猪依然还死了。

猪死之后,再开膛破肚把肠子拉出来看,肠子没长好,可也不像是腐烂了,猪为什么死了也不清楚。

反正,试了一次又一次,缝合术一点点改进,但至今为止,一例成功的都没有。

以前只是用猪羊,现在伤兵肠子断了,如果救,救活的可能不高,如果不救,肯定必然死了。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田卜,“肠子是真的断了,还是只是肚皮破了?”

田卜点了点头,“是断了,划开一点肚皮看了。”

“那就,试试!”李孟羲用力的点了点头。

商量完,李孟羲和田卜走了过来,他朝门板上的伤兵说,“一会儿,得开肠破肚,你忍着点,莫乱动。”

说完,看向手术众人,屠匠屠信,绣娘柳氏,两人都带着口罩。

“田卜,口罩给我一个。”李孟羲说。

田卜忙递来一个口罩。

认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段时间一点一滴积累的手术经验,李孟羲问,“刀具,剪刀,针线,都沸水煮过了吗?”

“煮过。”田卜道。

“泡酒精了吗?”李孟羲再问。

“泡了。”田卜又道。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拿酒精来,你们几个,把手泡酒精里,多泡会儿。”

说罢,李孟羲去找肥皂和水去洗手了。

以前,用猪做缝合手术的时候,手泡酒精泡一会儿,就开始缝合术。

现在要在人身上手术了,李孟羲怕消毒不够彻底,因此决定,手可劲的往酒精里泡。

李孟羲洗完了手,伸手把手看了看,发现指甲有点长。

他眉头皱起,“咱们把指甲都咬了,指甲藏污纳垢的,洗不干净。”

也没指甲刀,只能用牙咬,说罢,李孟羲把手指放嘴里啃了起来。

田卜,屠信,绣娘柳氏,也照办。

一同进账来的刘关张三人,见别个都啃手指,也想万一帮忙,于是他三人也啃了起来。

此时李孟羲没注意,要是他瞅见刘关张三个大汉跟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的啃手指,他会笑死的。

手指不一会儿啃完了,李孟羲,田卜,屠信,柳氏,几人用了许多酒精,把手掌埋进酒精里泡了进去。

李孟羲默默查数,查够了三百个数,也就是,大致五分钟之久,这么长时间,应该够了吧。

手从酒精里伸出来,李孟羲严肃的目视众人,“走,干活儿!”

田卜提着筐子,筐子里有刀剪还有许多缠在小棍子上的绸布团,李孟羲帮着也拿着别的器具,他端着碗,碗里是一些酒精,酒精里泡着一根根穿好羊肠线的针,少说碗里十几根针。

躺在门板上的伤兵,腹部一团血迹,如若待宰羔羊,李孟羲向伤兵交代了一通手术时的事项,李孟羲本人一点外科手术知识没有,他能交代的不多,不外是,让伤兵能不动,就不动。

手术开始。

第一步,洗胃,清除胃部的食物残渣等。

田卜端来肥皂水,让伤兵喝下去。

伤兵皱眉喝了半碗,就忍不住吐。

洗胃的过程,田卜重复灌了肥皂水四次,直到伤兵除了吐肥皂水,什么也吐不出来为止。

看李孟羲几人忙碌不停,刘备过来问,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孟羲抬头,一看刘备和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这三人都没戴口罩,眉头就是一挑。

“你三人,站一边,莫乱动。”正忙着,李孟羲也没功夫管刘关张如何。

刘备关羽张飞只好就往边上站。

过一会儿,刘备又问,“羲儿你要人搭手就说……”

“从现下起,你三人莫再说一句话,以防飞沫。”李孟羲皱眉,严厉的一句话就甩了过去。

刘备张了张嘴,只好闭嘴。

关羽张飞也只好闭嘴。

洗胃之后,乃是伤口清创。

田卜他们之前,清理过伤口了,伤口处除了有新流出来的血,没有脏东西。

“擦血。”李孟羲道。

田卜立刻拿绸布条卷起擦伤口上的血。

这就是田卜为什么下不去手做手术,非要叫李孟羲来,李孟羲在,田卜就有底气的多,安心的多。

血擦完,直接就可以开始手术的正式流程了。

李孟羲看向屠信老人,“拿刀,开膛。”

屠信老人拿起尖头杀猪刀,手都是抖的,刀凑到伤兵肚子上的伤口处,他迟迟不敢下刀。

“俺,俺下不去手……”老人为难的不行,求饶一样的看着李孟羲,“换田卜来,俺……”

“不成!”李孟羲沉声打断,“你他娘的杀几十年的猪,操刀划肚皮,闭着眼都能来,谁手艺比的过你?你要不行,我军中没人行了!”

“来!下刀,稳住点,莫伤到肠子。动手!”李孟羲激励。

见屠信老人依然忐忑,李孟羲又激,“某信的过你,人真要死了,算我头上,不与你为难,你这是在救人,不是杀人。”

李孟羲这么一说,屠信老人咬了咬牙,手握住尖刀,刀尖朝下,按住伤兵肚皮,就要动手,手又停了。

“军师,人翻过来不?平住不好下刀。”

李孟羲只想了两秒,“成!听你的!”

众人有明确的分工,又因为手都消过毒了,要尽可能减少污染的可能。

屠信老人,只负责开刀这一个过程,他手稍微触碰别的地方无所谓,屠信老人自己把伤兵翻死猪一样,从平躺着,翻成了侧躺。

说方便下刀,就是如此,平躺着,要动刀,平着划,使不上劲儿,竖着刀上挑,容易用上劲儿。

人放好了,屠信再拿起刀,还是迟疑,目光朝李孟羲看去,李孟羲点了点头,“动手。”

屠信老人深舒了一口气,手按住伤口附近,尖刀对准,道了一句,“娃子,可莫乱动!”

说完,绷嘴闭气刀勐地就是一刺,一挑,顺着伤口朝向,把刀往一侧一拉。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看着,刀尖分开皮肉,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嗤拉一声的响。

“……妥,妥了。”屠信老人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李孟羲的目光这才从尖刀刀尖滴落的血滴上离开,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完了。

随后,李孟羲听到伤兵啊的一声惨叫。动刀的时间,和伤兵惨叫的时间,并不重合。

“快,下边!”李孟羲一说下边,田卜就朝李孟羲看,“洗肠!”李孟羲道。

李孟羲在这儿,田卜不仅有了主心骨,甚至不愿动脑了,李孟羲指令一下,田卜这才想起该干嘛。

后边,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洗肠过程。

“慢点,慢慢来。”

“盆,接住!”

“拉!一点一点。”

……

角落里,张飞伸长着脖子看,他看到军医田卜把人家肠子从肚子里给掏出来了,一大团。

张飞惊的眼大瞪,张大了嘴巴,嘴张的能塞个拳头,“大,大哥,肠子拽出来了!”

张飞平常说话声音就大,这一惊之下,声音更是大。

李孟羲一眼瞪了过去,“莫说话!”

张飞被训斥,也不在意,赶紧闭嘴。

被张飞一打岔,这边全神贯注的众人,受了一些影响。

闲下来的屠信老人,帮着端着盛肥皂水的盆子。田卜手拖一段滑腻的肠子,指给李孟羲看,“军师,你看,这儿有个口,枪尖扎进来了。”

洗肠过程由田卜来,这个洗肠过程是李孟羲和田卜一块摸索出来的,大致原理是,肠道会蠕动的,肠子伤口上边的食物残渣之类的,会往下边蠕动,把伤口给污染了。

所以,肠缝合手术不仅要缝合,还要避免感染,就必须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

田卜不是第一次洗肠了,不同的是,以前给猪洗,现在是活生生的人。

刘关张站在角落,伸长头看,不肯存过任何细节,他们屏息凝神的,一点声不敢出,生怕被李孟羲吼。

这便正是——金创术初试手,三英立如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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