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放学后，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拎着包小茶点，走进传达室，想要送给张老四尝尝！
这段时间，张老四也已经习惯吃我送的茶点，而且随着见我的次数的增多，他对我笑的频率也越发提高！
虽然，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张老四还是像往常一样盘弄着他那台破旧的老式收音机，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还是那一段《桃花扇》的唱词。
我放下茶点，正准备离开，张老四却从身后叫住了我！
我疑惑地回过头去，发现张老四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木讷！
“听说明天学校准备去春游？”张老四声音依旧苍老，就像拉大锯一样沙哑难听！
我点点头！
春游是学校举办的校内活动，每年都会举行，目的是增进师生之间的关系！期间还会玩一些促进团队合作的游戏。
“小周，你就别去了！”
我不解问张老四为啥！我虽然是个物理老师，但也算是高一（6）班的副班主任，照理来说我不该缺席！
“明天我和校长请了假，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腿脚不方便，你不会拒绝我吧！”
我知道张老四向来不会求人，这么说，一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二来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事！
我也没有多想什么，便也答应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张老四还不忘叮嘱我：“小周啊！记得明天早点来，最好早上七点之前！我家就在三中后面那栋筒子楼4单元301！千万别忘记了！”
我笑着点头答应，说知道了！
回到家，我就给正班主任于梦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明天就不能跟着车队去郊游了！
于梦老师也很好说话，本来就是组织游玩，不去当然也没所谓！
我还说抱歉，有空请她吃完饭之类的话！
说实话，于梦老师外表清秀，温文尔雅的，身上又有种书香门第的独特气质，是我喜欢的类型，作为一个还没谈过恋爱的男童子，我是打心眼里暗恋着于梦的！
可我这人从小开始就有些内向腼腆，学校又人多嘴杂，因此一直不敢和于梦表露心意！
本来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春游，好好拉进一下和于梦的关系！但是，既然答应了张老四，也不好食言，只是心里觉得一阵惋惜！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张老四说七点到，我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便到了他家楼下！
那是一个老式的筒子楼，听他说是镇长为了方便他上下班特意给他安排的一个住的地方！
看这条件，可比我租的那间小破房好多了！
上了三楼，我“砰砰”敲了两下门，片刻之后，斑驳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让我奇怪的是，我以为张老四会叫我干些活，毕竟昨天是这么跟我说的！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张老四什么都没让我干，就当着我的面在我面前摆弄着他那个破旧的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里依旧是那一段我听过无数遍的桥段：“萧然，美人去远。
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
熬煎，才待转；
嫩花枝靠着疏篱颤，相当日猛然舍抛。
银河渺渺谁架桥，墙高更比天际高。
书难捎，梦空劳，请无了，
出来路儿越迢遥！”
我问张老四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张老四也不回答，只是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变得和我第一次见他一样，空洞木讷，仿佛不是个活物！
我被他的盯得有些发毛，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叔，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我有些不耐烦，尝试性问了一句，心里却暗暗腹诽张老四这是故意耍我玩呢！
自己真是蠢，怎么上了他的当了，若不然，看看时间，自己此刻已经和于梦老师浓情蜜意了吧，不知道多快活！
“我一个人惯了，小周，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至少，过了九点再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张老四在说他“一个人惯了”的时候，眼神变得无比落寞！我明白，张老四并不是要我帮他干什么活，而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想找个人陪陪他！
接着他便不再理我，又自顾自往大厅正中的条桌上的香炉中，点了几炷香，期间不时回过头看我好几眼，似乎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被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盯得有些烦躁！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春游的校车也已经走了，反正回去也无所事事，那就待着呗！说实话他也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也没个亲人在身边照顾，我知道他找我来就是想让他这个家添点人气罢了！
我百无聊赖地就这么看着张老四不断重复着点香的动作，熄了再点，熄了再点，我还好奇地数了一下，一次三支，一共十一次，张老四足足点了三十三柱香！
直到九点过后接到了校长一个电话后我才明白过来，张老四这奇怪的举动竟然不经意间救了我一命啊！
“周老师，快到人民医院，你们班的校车因为故障沉河了，目前全车32人全部被送到人民医院抢救，你快点过来吧！”
“什么？我马上到！”听到电话里校长颤抖的声音，我的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
“张叔，出事了，我现在必须走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必须立马到医院！
张老四并没有管我，还在那自顾自摆弄着他的收音机！
当我赶到人民医院的时候，校长脸色煞白地告诉我，全车连同司机一共三十二人，全部溺亡！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深深在我的内心炸裂开来！
“怎么可能？一个没活？”我的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接着我便看到于梦老师和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医院的推车推进了太平间，整整三十二具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挂着没有一丝瑕疵的白布！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原本还打算着趁着春游的机会，和这些个孩子促进些关系，还能借机会和于梦老师表白表白心意，说不定，我们最终会走到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可是，怎么会就这么一下子被死神夺走了，我实在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天回到家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直发着低烧，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一阵手机铃声所惊醒！
是校长来的电话，问我怎么样？让我节哀，知道我心理接受不了，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想明白了就回来上课吧！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好家伙，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自己竟然浑浑噩噩一点知觉都没有！
煮了点食物，补充了自己的体力，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可是我的内心还是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之中！
第二天一早，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了三中的大门！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里面瞥了一眼，张老四依旧木讷地坐在椅子上，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原本他那台从不离手，一直摆弄的老式破旧收音机却不见了踪影！
而张老四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传达室内根本没有人，他却好像在和谁说话似的，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具体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
我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不再言语，缓步朝着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一脸阴郁的坐在办公室里，一脸的疲态！见我来了，强行挤出一丝笑意！不过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这段时间校长被市里教育局请去谈了话，全市通报批评，完事还要应付遇难学生的家长，早就焦头烂额了！
说实话他挺不容易的！
校长给我重新安排了一个班级，仅仅只是做回物理老师，对于这样的安排，我没多说什么！
自从出了这次客车事故的事情，我打心里有些抗拒和学生关系走的太近，脑海中常常会冒出那些可怕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之后大半年的时间，我变得越来越冷漠，下了班也从不加班，早早下班回到出租屋内，像个机器一样，每天三点一线！
只是诡异的事却在某个晚上突然发生！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却被一阵怪异的音调所吵醒！我烦躁地爬起身来，想要找到噪声的来源，打开灯却突兀的发现不远处的书桌上赫然摆了一只收音机！
银白色的机身上满是伤痕，喇叭的出声口尽是油腻的污渍，我都能想像到这样破旧的老式收音机是被怎么样的一个人盘成这副熊样！
喇叭内“哗啦哗啦”播放着昆曲幽深袅袅的腔调，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昏暗的夜里莫名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然，美人去远。
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
收音机里依旧是那段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经典唱段——《桃花扇》！
我猛地一阵心悸，这不是张老四的收音机吗？怎么会凭空出现在我的家？
难不成是张老四半夜放在我家的？我思前想后，这绝不可能，想要到我的出租屋，必须经过楼下三个商铺，别无他法！
更何况都这个时间了，下面的商铺早就关门了，怎么可能上得来！
除非张老四偷偷跟着我回家，可是这也没道理啊！他跟着我干什么？
而且门窗我都关的好好的，他也不可能进来，屋子就一间房，一眼能望到底，更不可能藏人了！
可这收音机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我家？
收音机里依旧哼唱着让我有些发毛的唱腔，我越想越不对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着烦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粗暴地按了下开关，喇叭里却依然幽幽地唱着！
“萧然，美人去远。
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
熬煎，才待转······”
应该是按钮坏了，没有办法，我扣开后盖将电池取了出来，那“老家伙”这才呜咽了一声，堪堪禁了声！
不管怎么样，明天必须找张老四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之后我又恍恍惚惚睡了过去，可就当我差不多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那段熟悉的声音！
“萧然，美人去远。
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我烦躁到了极点，拖着疲惫的眼皮，打开灯，晃晃悠悠摸到了书桌前，书桌上的那台老旧收音机依旧幽幽地唱着袅袅的《桃花扇》的唱段！
不对啊！我不是刚才已经扣掉了电池了吗？怎么还能发声？
我的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翻开后盖一看，原本被我抠出来的电池竟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重新安了回去，我瞬间头皮发麻！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思极恐，我再也睡不着了！我烦躁到了极点！
很显然，这是一个低！俗的恶作剧！
我暴脾气上来了，一定要找到这个无聊的人！
窗帘后、衣柜里，甚至是床底下我反反复复找了四五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门窗我都关的好好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一定是我太神经质了！
毕竟自从上次校车事故，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我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还一直被低烧困扰！
那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做梦也不停重复着校车落水的画面！
折腾了半天，我实在是困到了极点，离上班还有三四个小时，管不了那么多，我倒头就睡！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特意扣掉了收音机里的电池，打开窗户，把电池直接扔到了楼下的马路上，随后又重新锁好了门窗，这才安心睡去！
也不知道谁过去多久，我的耳边又响起一阵嘈杂！
“萧然，美人去远。
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他妈的，到底是谁？”
我破口大骂，一下子打开了灯，不远处的那台破旧的老式收音机竟然又在哪里自顾自播放着昆曲《桃花扇》的唱段！
我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彻底收缩了起来！
我径直走向书桌，暴躁的一把拿起那台折磨了我一夜的收音机，双眼通红！
喇叭里依旧是“咿咿呀呀”的唱段和那刺耳的电流声，让我毛骨悚然！
“银河渺渺谁架桥，墙高更比天际高。
书难捎，梦空劳，请无了，
出来路儿越迢遥！”
“草！到底是谁？”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赶紧出来！”我对着空气一阵狂吼，心里却炸开了锅！
我打开后盖却发现，刚才被我扔下楼的电池，此刻竟然整齐地排列在凹槽内，就连电池的牌子都和刚才被我扔掉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