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夜里，一直有流星划过。只可惜云层厚重，一晃而过的光，废土上注意的人不多。
苏柄看见过一次，只当是眼花。
……
这是苏柄离开三曲城的第一个清晨。
天初明，荒野环境还格外静谧，铁铲与土石摩擦的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一颗歪脖子树下，苏柄挥舞着工兵铲，正在努力挖坑。
他穿着从城主府家顺来的衣服，外面套一件黑色长风衣，戴着墨镜，表情庄严肃穆。
看着挖好的方方正正的坑，他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正好的坑，不大不小。”
将军装放入同样是顺来的衣箱，丢入坑内，他又掏出军G证件摩挲片刻，想了想，还是重新保存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柄回头瞟了一眼，看见某个娇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你醒了，身体不要紧吧？”苏柄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唇，点点沾满灰迹的额头。
夜晚时，女孩苏醒过几次，喝过水，吃过药，然后偷瞄他好几眼。
“这里离三曲城不远。”苏柄指着不远处土路的一头，“顺着这条路，即使瘸着腿，你也能在天黑前走回去。”
废土荒野的道路，一部分是大灾变前的遗迹公路，一部分是大量旅人蹚出来的土路。天亮后，只要不进入丛林深处，碰见危险的几率不高。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这次却是快速地摇头，目光有些慌乱。
她不想回到可怕的三曲城，如果有可能，希望能跟着这位年轻的……恩人。虽然不知道这位恩人要去那里，要做什么。
苏柄却理解成另外一种意思：摇头既是否定，表情如此慌乱，她是不敢在荒野上步行回城，想要让自己开车送她回城？
他想到这些，摇头讲道理：“我也算救你一命，你应该感谢我，欠我人情。怎么还想让我开车再把你送回去？”
“这是得寸进尺，送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他强调道。
看着女孩呆呆地表情，他叹了一口，说道：“我们见面也是缘分。这样吧，我赞助你一些疗伤药和一天的伙食，很够意思了。”
女孩再次摇头，一双小手还在空中急促挥舞，似乎在比划，想要表达什么，却表达不出。
总之，苏柄的理解，完全错
误。
“你老是摇头点头，也不说话。”苏柄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吐槽道，“你总不会是哑巴吧？”
听到这句话后，女孩慢慢放下挥舞的手臂，而后疯狂点头。点头频率近乎达到自动步枪的射速——话说好像那里有问题。
原来真是哑巴。
苏柄有些意外，回想片刻，问道：“你刚才的摇头，其实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意思理解错误？”
女孩点头，慢慢恢复平静。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你不想走，要跟着我吧？”苏柄问。
女孩再次点头。点头速度之快，让苏柄害怕她把脑袋摇下来。
“可你跟着我，能做些什么？”苏柄质问道。
在废土漂泊，无缘无故多带一个人，可能是累赘。这个累赘可能是她，也可能是他。
他不想多带一人。
女孩没有点头或者摇头，甚至于面无表情。她靠近苏柄，在他奇怪的目光中，从他手中夺过工兵铲，二话不说开始铲土埋坑。
她想用行动证明，她可以干活，能做很多事情。
只是看着坑里的衣箱，女孩心中有点奇怪。她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是体面而尊贵的服饰，是大人物的象征，为什么要埋起来？
苏柄看见女孩从自己手中抢过工兵铲，主动地接手干活，也有点意外。
不过，只是帮忙埋坑，并不算什么。
他回头看向越野车的顶部，那是用油布包裹着的机炮。
总归不是遥控武器站，不能自动化射击。想要发挥这辆车的全部实力，至少需要两个人，一人是司机，一人是机炮射手。
这样看来，苏柄确实需要一个副手。
但这位女孩不一定能做副手，可以做一个小测试，决定女孩的去留。
“喂，你胆子大不大，怕不怕枪声？”苏柄突然问埋头铲土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来，却看见苏柄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她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犹犹豫豫地点头，示意不怕。
之后，她看着苏柄笑着给手枪上膛，看着苏柄咧着嘴抬起手枪，看着苏柄又重新闭紧嘴唇将手枪指向自己。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着女孩。女孩却下意识看向举枪之人的眼睛，可惜只看见同样漆黑的墨镜。
清风吹拂着小女孩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片冰凉。她死死握紧手中的工兵铲，却没有慌乱大叫或者逃跑。
举枪之人的动作很缓慢，宛若时间在变慢。
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见整个世界都在轰鸣。没有了视线，大脑混沌，她感觉上下左右的方位在颠倒。
最终也没有感受到新增的痛处，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苏柄手枪的枪口，指向的是另一边。苏柄没有朝她开枪。
“你很勇敢，很镇定。”苏柄挑眉惊叹，又沉默片刻。
当手枪指向女孩时，苏柄心中预演最大的可能，便是她会自己逃跑，自己离开。测试决定女孩的去留，便在这一步。
拿枪指向女孩，其中有故意让女孩离去的意思。只要女孩转头就跑，他不会开枪；若是女孩慌乱原地失态，他会丢下一定的物资，自己离开。
这说是测验，但在苏柄心中，已经有偏向的决断。
只是结果出乎意料。
结果她没有跑，甚至没有在枪声中表现得太过失态，这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出乎苏柄的意料。
苏柄是一位演技极端精湛的演员，所以能在穿越后的动荡中保持外在的镇定，但这个女孩不可能有精湛的演技，也能做到这一步，实在太难能可贵了。
可贵到很傻的地步，她居然不跑！她为什么不跑？苏柄在心中疯狂吐槽。
“我这里缺一个机炮射手，你以前不会用这些武器，但可以慢慢摸索，愿意尝试吗？”苏柄压制内心的不平静，外表依然云淡风轻。
女孩点点头，转过身继续铲土埋坑，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看到这样的女孩，苏柄简直开了眼界。他走到女孩面前，露出最真诚的表情，说道：“抱歉，我刚才犯了一个错误，不应该用枪指着同伴。”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废土世界，对于无干的陌生者，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出最最出格的举动。但对于同伴，应该有一定的尊重。
女孩再次点头，除此似乎没有其他表达方式。
等苏柄靠近女孩，才注意到低头挖土的女孩脸上，似乎有点湿润，像是有水珠浸湿了沾满尘土的小脸。
……
坑被女孩填好了。
苏柄过来检查一遍，又找来一根粗粗的树枝插上，算作标记，再次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