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机漠然，跟没听到一般，又去看大先生，“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先生回过神来，看了眼无机，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
微微一笑，刚要说话。
无机却先一步开口，“本座要你手里所有的情报。”
大先生眼神一变，随后失笑，“那这代价可有些大，国师确定能担负得起么？”
裴秋阳一听又要炸。
却被无机再次按住手，听他语调冷淡清寒地说道，“能否担负得起，那是本座的事，无需你来费心。只管说来。”
大先生看着无机。
裴秋阳也抬头，望向身边的人。
雪面仙容，清高如莲花座上佛。看似无情无欲万物皆空，可那握着自己手指的掌心，却热得发烫，透过肌肤的触碰，能感觉到那颗藏在这冰冷皮囊下，强劲又有力的心跳。
周身的风华气势，再不是从前那个淡然空远的小和尚。
他冷冽，凛然，高雅，从容。
是众人仰望不及的无上佛，大玥朝的国师。
从前的大和尚眼中，看尽苍生天下。如今的国师眼中，万物人事，似皆为蝼蚁。
除了面容，她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一点也没有前生的影子了。
正愣神间。
就听对面的大先生道，“奴要……内阁首辅赵庭雨的人头。国师，可能给么？”
裴秋阳猛地转头！
“你说什么？”
然而，对面的人，虽是笑着的，可眼中的神色，却并非玩笑神态。
裴秋阳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位大先生原本想要找自己的交易，并非此。
她皱了下眉。
不料，又听无机道，“可。”
“？？？”
她又猛地抬头朝无机看去，“你说什么？”
“噗嗤！”
大先生忽然被裴秋阳这傻劲给逗笑了，掩唇失笑出声，“殿下还真是可爱。”
谁知刚说完，就见无机冷冷一眼看过来。
那模样，跟护崽的凶兽似的！
大先生摇头，放下袖子，道，“国师这般轻易就应了，不会是诓奴的吧？”
毕竟是内阁首辅，一国重臣。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说要人头，堂堂国师还真就轻易应了。
这事儿，怎么瞧着都是荒唐至极的。
可无机却从身上摸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道，“此物为凭。”
裴秋阳抻着脖子瞅了眼——上头一个‘无’字。
跟上回她在云顶寺后山断崖下，无机给她让她去求救的那枚一样。
肯定没有她后来得的玉牌好！
咳嗽一声，收回视线。
就见无机在看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说了句，“给你的玉牌，天下仅有那一块。”
“……”
裴秋阳的心思好像一下被看穿，顿时脸颊浮红。
本就明艳的脸蛋，被这红晕一染，顿时如敷了层胭脂一般，愈发娇美动人！
无机垂眸，看着这娇羞赧色的脸，握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对面，大先生笑着收了木牌，“国师想知道……公主殿下怎么脸红了？”
无机瞬间沉眼，一把将人藏到了身后。
“……”
大先生简直哭笑不得，摇头，“您二位还真是……”
这也是个聪明人，已是猜到这二人怕是已是定情之际，说多了只怕反生了敌意。
便打住口，只笑道，“国师想知道什么？奴知无不言。”
却不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告之，等着别人来问，那便是没问到的可以不说！
狡诈！
裴秋阳心里暗道。
就见无机回头看她，“殿下想听么？还是……先回避？”
毕竟事关她的安危。
无机是担心她听了会害怕？
连死都死过的人，还怕别人刺杀不成？
裴秋阳摇头，“我不走，我要听。”
明明一脸认真，可说话的模样却娇娇气气的。
大先生轻笑，这可跟自己对面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公主殿下，实在判若两人啊！
无机点头，握了握她的手指，转过身来。
道，“两波刺客，皆是何人指使？”
不说废话，直中靶红。
裴秋阳探头，看对面的大先生差点没保持住的笑，翘起嘴角。
大先生无奈，倒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国师不问，奴却要细说。这两波刺客，一，出自诡门。便是方才围攻公主殿下的那些。”
话音刚落。
就听无机道，“不可能。”
大先生话音一顿，看向无机，“国师如何断定？”
“诡门杀手，出招毙命，皆为高手。断不可能是方才那般无能之辈。你从何处得来的情报？”
无机看向大先生的神情已是不善。
交易可以，可用假消息来糊弄人，未免太不把他们一个国师一个公主当一回事了。
裴秋阳也冷了眼。
对面大先生被这两人四只冷眼这么瞧着，又忍不住笑，摇头，“二位莫急，且听奴说完。”
“此诡门，非彼诡门。只不过是个冒用诡门之名，接一下暗杀生意的小门户而已。取鬼门关的鬼门。”
裴秋阳翻了个白眼。
大先生看到裴秋阳的神情，又笑了，说道，“三日前，有人买了这鬼门的一单刺杀生意。而这刺杀的目标，便是今日会出宫来的九公主。”
裴秋阳的白眼刚翻回来，又皱了眉。
脸上表情实在太丰富，惹得大先生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无机侧眸，又将这不安分的小家伙往后拽了拽，看向大先生，“何人泄露的消息？”
太敏锐了。
大先生笑着摇头，“九公主的行踪如何泄露，奴并不知晓。不过，这给鬼门下单的主顾，国师与公主殿下当有所耳闻。”
裴秋阳再次探头朝他看去。
就听大先生道，“此人姓刘，名木辉。”
裴秋阳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呢。
就听无机道，“宓嫔本名刘兰春，家有二兄，次兄已逝，命刘木耀，长兄如今在京中做个典书的小吏，名，刘木辉。”
裴秋阳一下瞪大眼，站了出来，“宓嫔？她指使人杀我？！”
这对母女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想还没惊讶完。
却又听大先生道，“原来刘兰春，竟是宫中贵人的名讳么？倒是冒昧了。”
两人一听他这话中有话，再次朝他看去。
裴秋阳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他说话一绕三道，更是不耐烦。
直接催促，“你要说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
那样子，活脱脱一只炸毛的小猫。
分明刚刚被他带来此处时，就算被冒犯也一副淡定平和的模样。可现在竟像是彻底不管不顾了。
大先生又忍不住朝旁边的无机看了眼。
是因为有了依仗和靠山了么？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她就这样信任这个国师么？
笑了笑，说道，“还有一波刺客，是在公主殿下进了梨园后，仓促间起意被下单要取公主殿下性命的。”
顿了下，倒没再弯绕，直接开口，“这位下单的顾客，留的，便是个‘刘兰春’的名。”
饶是裴秋阳自诩今生变聪明了，也没绕过来。
“等等！”
她抬了抬手，认真理了片刻后，道，“你说，是刘木辉和刘兰春，分别下单，要我性命？”
大先生笑。
裴秋阳皱眉，“他们兄妹玩呢？这是拿我的性命做游戏么？”
无机垂眸，看她脸上震愕神色，俊美轻蹙，片刻后，也不顾对面就有个陌生人，伸手，将裴秋阳往怀里揽了揽，低声道，“莫怕。”
“……”
大先生无奈，心说，这国师，这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呢？
还真够无所顾忌的。
裴秋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推开了无机，朝大先生扫了眼，又咳嗽一声，红着脸道，“我不怕。”
大先生摇头，这两人，还真是……
“哈哈！”
他笑了起来，“本来以为是个假名，不想还是个宫中贵人。倒是有趣。”
说完，就见方才还靠在一起的无机和裴秋阳再次齐刷刷朝他看来。
他一愣。
随后头皮一麻，顿时意识到什么。
露出一副泄气模样，“二位……这是故意的？”
裴秋阳笑开，一脸的得意，朝无机望去，“怎么样？”
一直一副冷漠寒凉模样的无机竟轻笑起来，点头，“殿下果然聪慧，臣心生佩服。”
这两个人真是！
大先生一脸颓丧，“我不过是偶然听说的……”
话没说完，却见裴秋阳竖起手指，‘啧啧’地摆了摆手指，“先生，不要装了哦！”
“你先说我们应当是认识刘木辉的，后又说这刘春兰的名讳你以为是个假的。而我们又没告诉先生这宓嫔到底是个人名还是宫中后妃，先生却如何知晓这宓嫔就是宫中贵人的？”
“暴露的太多了，大先生！”
裴秋阳笑得得意。
大先生一脸没辙地看她。
旁边的无机淡然开口，“先生当知晓，若本座想查，没有什么能藏得住的。木牌既已交到先生手中，便是本座的承诺。先生演了这半场，当是可以坦诚相告了。”
前有不近人情的冷漠，此刻又是温风和煦的平易。
此种为人待事拿捏人心的手段，上辈子的那个单纯的大和尚哪里会？
大先生叹了口气，再次含笑摇了摇头，“罢了，是奴耍了小聪明了，到底还是瞒不住二位火眼金睛啊！”
他看向裴秋阳，“这第二波的刺客，正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