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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八章

夕阳西下

离着秦家小院不远的几棵大树下,一条长长的缰绳松散的拖落在泥地上,一头栓着树杆,一头系着黑马。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人,马儿急不可待的踩着蹄子,鼻息间打着响,急急向前跑了几步,那缰绳瞬间便拉紧了,行动受了阻,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嘶鸣。

秦晋闻声,快步地走到它面前,将手中提着的木桶子放下,拉着它退了几步,手轻轻的摸了马鼻以作安抚,阿爹说过,马和狗一样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听得懂人们说的话,如同哄劝孩子一般对它低语:“饿了吧,让你等久啦。”

秦家院子小,一时安置不下这么个大家伙,秦晋也只得暂时把它栓养在离子院不远的几棵大树下,有树挡风这地方相对还算暖和。

侧过头,看到那条原来覆在它身的旧毯子,远远的落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做的好事。

这马车是从驿站租借来的,那车把持临行前,千叮万嘱,可能不委屈了他的宝贝,秦晋一路上小心,不求快只求稳,也没怎么鞭策,几日相处这马儿与她越发亲厚了些。

果然,在她的安抚下,原本躁动不安的马儿安静了下来,眼神也柔了几分。

从木桶中抓了一把特意参了些玉米和胡萝卜的糠粑,递到它嘴边,果然,一闻到了气味,这大家伙老实不客气的凑了过来,略贪婪的舔食着。

鼻息喷着热气,有些冰凉的舌头带着湿,舔在掌心有些痒,等它吃完了这把,秦晋将木桶放在它面前,又跑去将系着的缰绳松了,尽量让它能够舒服的享受美食。

看它吃的欢,不由一笑,想到回到家时,康儿贪新鲜,每每她来此喂马,总乐呵呵跟在她身后,还吵着非要骑着玩,马没上鞍看他骑在背上不安省,自己没少担心,那马儿也被他闹的不踏实,今儿那小鬼头总算是失了兴趣,这才得了几片刻安宁。

拍了拍粘在手上的污物,走到一边,望向了远方,冬季日头落的早,不舍离去的夕阳用最后的余热将那天边的云彩烫成了红色,天空一片暗紫。

很漂亮呢。

有意无意的将眼前看到的一切,与在永州看到的作着比较,在那儿视野远不及这里宽阔,无论你头抬得多高,目光放得多远,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得到那屋檐的边角,像是一副装裱好的画,虽在条条框框之中,却别有一番味道。

算算日子,过的真快,已经十五元宵节了呢,明儿就是启程回永州的日子了,细想来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也该满足了,若不是大小姐亲自开口给了这几天假,恐怕无法与分离三年的亲人有这么些日子的团圆。

远远的看着那银白色的山,望着那炊烟袅袅的小村庄,原本这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可隔了三年,回头再看,恍然间,总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似乎山不再是那山,河也不再是那河,不知为何,她每晚入睡前,常常不自觉的想起永州那小小的院子,亲手搭建的鸡舍,还有那暂时寄养在大娘家的小黑。

若非这数日的离开,她不会意识到自己竟对那处处繁华的地方有了深深的眷恋。

儿时她以为这辈子都会住在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离开这小乡村,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带着爱人走出这无尽山脉,在别处建造属于自己的家园,有了新的开始。

初到江南时,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与这里的安宁清静不同,她看到的是栉比鳞次的屋舍、人潮拥挤的街道,全新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她们却一点点的在那里扎下了根。

三年互相扶持,不离不弃,一步步走的缓慢而又艰辛,可再苦再难给对方的永远是不变的笑容。

回想过往,那不算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第一年的新春是怎么过的?

那时带出来的银两几乎全花在了租借小院和好儿的药材上,连给家里捎带年货的余钱都挤不出来,形势所逼,他人在这节庆的日子一家团圆静迎新春,她却贪图那比平常日子多一成的工钱,跑去如意楼打短工,每日从早忙到深夜,等到店打了洋,可以下工的时候,街上连个人影都没了,为了能早些赶回去,抄近路走那漆黑一片的阴冷小道,虽然有功夫底子,但走在那路上,总让她背后发毛,心底发寒。

好在,当她踏入房中,所有的恐惧与疲惫,总会被那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直到过完十五,她才缓过劲来,老板赏识,问她可愿在那儿长作,她却毫不犹豫的谢绝了,虽然在商行工作,每日早起,事也粗重,可她再也舍不得让家里的那个人,每晚坐等担忧。

那年的元宵节过得简单却十分的快乐。

那晚,好儿边将她在路上偷摘回来的几枝腊梅插入水瓶,边调笑着爱人学坏,竟做了那采花贼。

那晚,抱着爱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着老板相赠,却因为揣在怀中压得有点变形的点心。

那晚……

想到此处,耳根子不禁烫了起来。

不知在何时嘴边勾起了笑。

好在第二年,虽然清贫却比头一年强了很多,家中只有两人,稍显冷清却不寂寞,难得闲暇这一回彻彻底底休息了个够,足不出户每日窝在房中,直到十五才踏出了院门,又是元宵佳节,却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永州的热闹,白昼为市,夜间燃灯,舞龙、舞狮,放灯,猜迷,德昭寺周围的两三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一路牵着好儿的手,小心翼翼的护着,提心吊胆生怕她被撞着碰着,看她一路走得辛苦,好几次忍不下去想强行带着她回家,却最终在她的坚持中放弃,那天用了多久才走进德昭寺,又排了多久的队才求得那两道祈求平安康健的符纸已记不清了,可那个回到家后,几乎几天下不得床的人儿,无比开心说来年一定会更好时,那夺目的笑容却烙在了心底。

她说的没错,她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美好。

喂完了马,返回屋中,小桌上醒透的糯米团放在大盆中,一甜一咸两种馅料分别放在两旁,这一家人饮食习惯以姓而分,秦家三人好吃肉食爱咸,林家母女却偏爱甜味。

两母女熟练的做着汤圆,用手揪一小团湿面,挤压成圆片形状。用筷子挑一团馅放在糯米片上,再用双手边转边收口做成汤团。为了区分甜咸,肉馅的汤圆还留一个尖儿,有些像桃子。

秦晋自知帮不上手,独自走到床边,女儿在床上睡的正香,生怕吵着孩子,她安静的坐下,目光不觉自主的粘上了佳人,默默的看着因她进屋而明显分了心的好儿。

偶尔妻子也回头相望会心一笑,却总引得娘亲满是宠爱的白眼。

每当这时,她就好似在冬日里喝了一口热茶,直直的暖了到心底。

于是一个小小的念头在心里发了芽,随后飞快的成长膨胀,最初的理想也渐慢的变大,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幅画,依旧是新春佳节,还是合乐融融的一家人,娘亲和心上人忙着为全家做吃食,捣蛋的小鬼头逗弄着小黑,阿爹笑呵呵抱着雪儿,只是,那背景不再是这自幼成长的地方,也不是永州那间小小的屋子,而是一间更大的庭院,一个全新的家。

几间大瓦房,再加上一个大大的院子。

兴许那院子里还应该有些别的什么。

秦晋开始盘算着,种些花草吧。

腊梅树,到了冬季,满院飘着那香甜味道,听人说把酒埋在树下,过几年连酒都会带着梅树的香,爹爹一定喜欢。

石榴树似乎也不错,上回给好儿买了石榴时,她吃的可高兴了,想来娘也会喜欢,不知道自家种的能不能结那么大的果子。

或者种一棵大些,技杆粗些的树,到夏天一家人可以在树下乘凉,待雪儿长大了,会开口会走路了,给她做个小秋千。

想到孩子的将来,思绪也偏离了一些,女儿会先开口叫娘,还是开口叫爹呢?

从没想过,将来自己的孩子会叫自己爹呢……

嘴角越勾越向上,双目直愣愣的放光,完全沉浸在美好未来的人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妻子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傻笑什么呢?”包完了汤圆,娘亲赶着拿去下锅,好儿回过头,看着那双目紧盯自己,却明显走神的爱人,缓缓走到她身前,纤纤玉指在那张神游在外的脸上,轻轻的戳了戳,有些恶作剧的将指尖粘到的白色留在她的脸上,看着我竟然走神。

丝毫没有察觉到爱人的作弄,秦晋回过神,脑海中的图影还未褪去,残留的片段与眼前那笑得狡黠的佳人混成了一幅新的画卷,环住她那柳腰,埋首于她腹中,闻着自己最喜爱的香甜气味,有力的双臂突然收紧,恨不得将心上人拥入体内,让她也能看到自己所描绘的一切。

努力,再努力些。

迟早那画中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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