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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不可知人知刀剑

当夜二者无话,不过就在此夜,遥远东北境的太京州却躁动起来。

时间还是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初八,临近子时。

太京州,剑门山门,此刻篝火通明。

张太白出关下衍羲山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皆来拜谒恭贺。即便是往日敌对的门派亦是送上拜帖,不敢有视而不见这种率性行径。

江湖也是满溢人情世故的,沉默是金这种品格在大派交往中并不适合。而且此番出山的前辈乃是十门首座的大掌门张太白,于情于理都必须把逢场作戏搞得各自出彩儿。

一连月余,往日里大雪封山的太京州不再冷冷清清,剑门硕大清冷的山门门槛也不再门可罗雀。天上飞着道贺的信鸽秃鹫,地上跑着拜谒的流行走马,本不擅于逢迎客套的剑门弟子无奈终日迎客,但磨破了嘴巴也挡不住这万邦来朝的势头。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名字,那就是张太白。

不过此时的张太白并不在意这些,他回到门派后便闭门,直到这天夜里才孑然一人离开了屋子,朝着门派内招待外宾的行府默默独行。

子夜,孔家行府,冬暖阁燃起了新烛。

暖阁内还是熟悉的两位江湖老人,张太白和孔慕贤,围八仙桌抱炉对坐。

“我就知晓太白兄一定会来寻我,这月余里受尽了天寒地冻,倒也是颇为值得。”孔慕贤笑着为其沏茶,这次茶水烧的够快,比在衍羲山上熟了不少。

“啪——”一枚信封被丢在茶具旁边。

“孔兄向来聪慧,我也不拐弯抹角。这信中提及北戎州出现了剑意,究竟可信度有几成?”张太白眼神如鹰隼,能看得出他所问之事对他极其重要。

在此等人物面前,孔慕贤少有的不敢摆架子:“千真万确,我天机阁的消息从未有过差池。此乃状元榜里截获的消息,北戎州金镛城外通往庐陵的官道途中,具体所在乃是一处蚕洞,出现过张太京的剑意流转!”

“你又未真的见过剑意,如何得知所言确凿?”张太白继续紧盯着他。

“凭我等多年的交情,我看过老友出剑,虽已经登峰造极,但和蚕洞处留下的剑境还有一定差距。而且蚕洞处仅仅留下不到四处剑痕,却足足死伤了数百人众,敢问太白兄若是给你四次出剑机会,你是否有信心杀死这般多人?”

此话出口,张太白微微默然,半晌后再次开口:“光靠内力和招式的确难以做到,唯有无上剑意支配下的躯体才可以达成,查到拥有剑意者是何人了吗?”

“有些眉目。”

孔慕贤似乎一直在等他问这句话,从身旁取出几张宣纸递了过去:“资料不多,便于阅后即焚。此人乃是不周山上修行的道士,姓周名游,年岁尚且清浅,最近也是初次下山,具体目的未知,不过最近应该是抵达了陵阳!”

“陵阳?”张太白闻言踟躇:“一个及冠之年的青年道士,从何处得来的我派剑意?老友应该知晓,当年偷盗我派剑意者乃李岸然这厮,难不成说这小道士见过了李岸然?”

“很有可能,太白兄再看看这些。”

孔慕贤又递过去几张宣纸,随即将之前那几张纸放在蜡烛上全部燃尽。张太白接过阅读一遍,神色又揪紧了几分:“南戎州,怀化中候府?”

“不错,本来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最近托某个人的福气,天机阁顺藤摸瓜找到了很多线索!”

孔慕贤笑的微微诡秘:“就在不久之前,李岸然的长子李擎苍血洗望鹄楼南戎州剑门分舵,此事老友已然知悉。不过我们查到他不单单是为了此举,更多地是为了调查十三年前发生在此地的一桩血案!”

“什么案情?你指的是当年那里发生了一些事,牵扯到了李岸然和我派剑意?”张太白不愧城府深厚,听闻分舵被剿灭之事亦是不发情绪,依旧顺着思路询问最重要的事端。

“太白兄自是聪明人,向来一点就透。”

孔慕贤简单恭维,不过意不在此:“根据我得到的线报,当年在怀化中候府究竟发生什么已不得而知,不过这叫周游的道士彼时还是孩童,和其两位师弟一起被师父带着会见了李岸然。假若剑意真的出现在蚕洞,那就必然在周游身上,也就是说李岸然在十三年前于南戎州就已经将剑意交予了他人!”

“三位道童,为何选了他?为何不选那位师父?”张太白疑惑不解,但孔慕贤听闻此话却面色泛白,随即朝着张太白耳畔稍稍靠近了些。

“据我所知,另两位道童一位和其年纪相仿,此刻已然是西梁穆家二公子座上宾客。另一位年岁还是尚浅,十三年前还在襁褓之中,如今依旧在不周山上具体身份未知。李岸然没有选择这两位我不知其缘由,但为何不选择那位师父我倒是知晓的!”

“为何?”张太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孔慕贤连连摆手:“想必我提及十三年这个年份,老友也想到了某些事情,你为何命门派锁剑止杀?十三年前天下江湖云动的最大事端是何事?已经不用老朽点明了吧。”

他说罢静静喝茶,张太白却因此而微微惊讶:“难不成说,这周游的师父是当年我所诛杀的不可提及之人?你上次和我说他其实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关押在了诸生浮屠?”

孔慕贤点点头诡异一笑:“不错,太白兄不信可以自己亲去探视,反正以兄台的本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就在那已经陷落的苍梧上京的不可知之地,老友一探便知我所言真假!”

“那倒不必,儒门天机阁向来未有虚言。”张太白静静抚须眼神冰冷,他望着暖阁外的大雪看了半晌,随即悠悠叹息出声。

“照此说来,李岸然断然不会将剑意传给此僚,不过这周游是那人的徒弟,他此举我还是想不通透。”

“不光是剑意,我再卖一条消息给老友,当年李岸然给到周游这厮的武意,据我所探视应当还有刀意!”

“你说什么?李开棠的刀意?”

张太白这次是真心惊愕到了,孔慕贤神色郑重的点头,随即亲自起身将暖阁的窗棂快速关上锁紧,好似是真怕窗外的大雪呼啸走漏丝缕风声。

“我说句实在话,孔某纵横江湖与官场两道多年,这刀剑两意也真的只是道听途说。世人从未得见过,毕竟连太白兄都施展不出的武学,被传的玄而又玄也就不见怪了。”

孔慕贤静静倒茶,没有抬头看对方的眼睛,而是静静盯着茶杯中烛火摇曳的影子。

“他为何要这么做,这简直是欺师灭祖的行径。”张太白色厉内茬的低吟,声线中轰隆好似闷雷,看起来气的并不轻巧。

他看了孔慕贤一眼,后者还是低头喝茶不看他。

“其实告诉老友倒也无妨,说起这刀剑两意,其实要从须弥时代两大门派建立伊始说起。”

孔慕贤见张太白松了口,当即立刻笑脸相迎:“若是老友不弃,也没有涉及门中秘辛,可以和孔某说说,孔某愿闻其详。”

张太白:“这倒无妨,说起我剑门初始,那是比北安王治下还要久远的须弥时代。神州大地上并立二十七个国家,没有像西梁这般天朝上国统御存在。”

“这我是知晓的,二十七国并立时期,现今的十九列国就颇有其几分传承,难道说刀剑两门从那时起便开了山门?”

孔慕贤一脸的饶有兴致,儒门最喜好查阅天下典籍,也最崇尚调查世家秘辛,因此才会有像天机阁这样专门的情报组织存在。不过每个江湖门派的建派历史皆封锁门中,要想得知除非主动告知,调查取证往往是不可取的。

因此眼下有剑门门主亲自告知,孔慕贤当然洗耳恭听。

“不错,27国并立的局面持续了两百年,刀门成立于须弥235年,剑门成立于须弥246年。”张太白朗声道。

孔慕贤微微沉吟,思虑半晌后方才问出一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据我获取的野史听闻,剑门首代门主乃是张太京,有传其出身于刀门,乃是刀门首代门主李开棠的师弟,不知此话可是确凿?”

此话属实论及了门中禁忌,不过张太白却并未因此不悦:“儒门的消息真的让我大为领教,你所言尽皆不假。他二人因武学理念不同而产生分歧,最终分裂为两大流派,也就是刀剑两门。”

张太白顿了顿,随即继续说了下去。

“刀剑两门互相势如水火,不过刀门成立在前底蕴深厚,因此门派相争中刀门一直处于上风。须弥258年,李开棠于少阳山会战十方剑门分舵,最终我太京老祖战败饮血。刀门众挥舞屠刀围剿我剑门弟子,逼迫剑门收缩势力隐居入东北部的衍羲山内,而刀门则在右江州少阳山建立门庭,正式传承所谓的刀门正宗。”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孔慕贤听完后感慨一嘴,言下之意呼之欲出,很明显指向了正在杀戮袭来的李擎苍。

不过张太白却浑然不以为意:“都是后辈小打小闹罢了,李岸然那厮不好好管教自家的狗,我坐在家中替他收尸再好不过!当年我能率未锁剑止杀的剑门众驱逐其渡江潜逃,现在依旧可以让他们打道回府亦如往昔丧家之犬!”

此话说完,豪气顿生,暖阁窗棂尽皆鼓荡爆开,烈风呼啸好似龙蛇过境!

孔慕贤是见识过张太白的手段的,当即抱拳拱手又是一阵赞美奉承。张太白见他这般微微哂笑:“孔兄莫要说那些油腻言语,你能做到一门一国之主,本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般推崇我就有些虚妄了!”

“我知道太白兄是利落之人,也就是说此二人在离世时各自留下了自己的武意传给后世?那这刀剑意究竟是何物事,还是说仅仅是功法口诀?”

孔慕贤试探发问,张太白闻言却凝眉起来:“刀门究竟是何物我并不知晓,但武意这种东西可融汇万物,有缘人观之而超凡入圣,无缘者观之而不识庐山。剑门剑意告知你也无大碍,因为我还未得见真的有领悟其道的人物,即便是那周游我亦是不大信的。毕竟我浸淫剑道已逾四十载,若是我都瞧看不出端倪,我不信世间真的有人可以参悟!”

“那是?”孔慕贤闻言微微挑眉。

“一柄桃木剑。”张太白说得有些随意:“早些年被李岸然那狗贼盗走带到了南戎州,现在若是真的被那道士继承了剑意,那他应该已经背着那把剑了。”

“桃木剑遍地都是,属实是难以辨别了。”孔慕贤顺嘴接了一句,他印象里的张太白就是这般满溢自信,即便是自悟不出剑意依旧是从不否定自己。

当然,张太白有其狂傲的资本,而对于这种自我尊崇的人,孔慕贤也知晓如何迎合应对:“看来李岸然也未曾悟出剑意,自己也不想让刀门众领悟仇家的剑法,索性寻个无牵无挂之人来妥善继承。”

“大言不惭!”张太白重重冷哼一声:“领悟一门至高武意已是世所罕见,刀剑两意融会贯通加之于一身者可谓是天方夜谭!世间怎可能会有此般人物出现!”

“那若不是人领悟了刀剑意,而是刀剑意选择了人,会否有这种情况,又该当若何?”孔慕贤适时的递出一嘴假设,张太白闻言面色更白几分,神色上也更加古怪复杂几许。

“若真的是老友所言这种情况,那此人要么痴痴傻傻变成疯子一个,要么嗜血弑杀变成外道邪魔!”

二人对视良久,桌上的烛火被大风吹熄,屋内霎时漆黑一片!

孔慕贤:“据探马回报,蚕洞的确是死掉了几百名无辜百姓,老幼病残,无一生还!”

张太白:“我还是不信,顶多就是和他师父那般罢了,十三年前我能率众诛杀邪魔外道,十三年后依旧可以替江湖清理门户孽余!”

孔慕贤闻言朗声大笑,拍案而起:“孔某此番北上要的便是这句话,既然太白兄重拾江湖义气,那么我们可以聊聊这锁剑止杀令了!”

“你究竟要做何事,于我等究竟有何裨益?孔门主最好明说。”张太白似乎有些不悦,论说话他并不及孔慕贤,眼下寥寥数语一席攀谈,已然感觉到又被其带着走了。

“自然是大有帮扶,眼下刀门来势汹汹,若是不解除锁剑,剑门众无辜受戮不是长久之计。再有便是眼下天下大势,眼下太京州复兴在即,老友若是想重回须弥愿景,那便和我一起劝诫州主用兵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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