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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新人武墨罚旧恶

黑衣道士大袖一挥:“这话我记下了,不过你怀疑文郎也太过不当,毕竟文郎乃是天下公选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容得沙子?而且文郎在场你却直言相向,你这般说我觉得已是阎王栖身!”

这番火上浇油说得极为巧妙,周游犹自淡定的望着文般若:“众目睽睽却不知悉案情,你这般说我感觉你是个傻子。我说过的,红尘大世里讲究公道,公道本就在红尘中,我只不过是把它找出来。”

周旋看向文般若,文般若已瞧看到当日周游手段,毕竟各为其主,心内对其已有芥蒂,因此周旋一个眼神,文般若已然会意。

“周道长,当日文某杀禁军已然是违背了公理,如此说道的话,那我现在就是凶手,道长想奈我何?道长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对我无可奈何的,那道长所谓公道,岂不是天大的玩笑?”

文般若的眼神满溢挑衅:“我现如今乃罪魁祸首,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却为何还有万人称道?这江湖上天天都在死人,街头巷尾终日不绝孤魂野鬼,却为何不见善恶相衡?死去世人大多清白冤屈无辜受难,家国兴衰战火连绵不绝于耳,却为何不见天道垂怜惩奸除恶还盛世太平?”

话已论及家国,周游虽语调轻浮,但眉眼却稍稍平和起来。

“江湖上论功行赏,论资排辈,杀人越货是里短家常,阁下江湖混的好,是因为阁下的手艺便是江湖的规矩,但并不能因此为自己立贞节牌坊。这世道已然油尽灯枯,喧嚣背后尽是凄凉晚景,但北戎国之外还是会有太平盛世。”

他走到门口,找看守典司讨要了两杯茶水,静静喝了一口,随即继续说道。

“善恶本就杯水端平,阁下瞧不出这道理,是因为阁下只在恶中走,不在善中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无法为当日那些侍卫申冤,是天道机缘因果未到,这因果是阁下所种,由有缘人来解,我只是红尘过客,但也能品论红尘。”

周旋闻言冷笑:“师兄你这般说道,倒是把自家无能说的高雅大方!”

周游白了他一眼“你无能我便无能,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都是一家。我们还是说回案情中来,眼下需要评判阁下的软剑和天枢彗星针,同时甄别天下暗器图谱,找出所有疑似凶器的物事。”

文般若闻言摆手,从他的手里讨了一杯茶水喝。

“你只看我和那天枢彗星针便好,这世间暗器能够伤人如滴水穿石者再无第三门类。你不是江湖中人,随意找你那位绣花将军比对佐证,绝对毫无疏漏,既然如此,直接验证软剑能刺出何种伤口便可以了。”

周游:“当日死掉的那些侍卫尸体皆已经火化殆尽,不然用来试针再好不过,师弟,劳你去牵一只猪过来宰杀,我们查看伤口,用牲畜试剑。”

话音刚落,文般若忽然抬手止住了他:“道长,你在说何种鬼话,我且问你,死的是人还是猪?”

“自然是人,但生不如猪。”周游微微皱起眉头。

“既然是人,那要验证便也只能杀人,阁下用一只猪来判我的罪,未免有些太过荒唐了些!”

文般若的眼神无情无义,周游闻言神色更冷,周旋倒是幸灾乐祸:“我觉得是时候该商议一下,到底杀个什么样的人了!”

屋子里的死尸冰冷安静,屋子里的人冷漠无情。

周游初到江湖上,开始遇见了刀剑,来到了庙堂中,开始懂得了无常。

文般若将窗子打开,新鲜的空气灌入房内,白色的阳光照在黑色的棺材上,屋内三人的脸孔也愈发变得古怪扭曲。

“昔人已逝,死者见光,总是有些不伦不类。”周游的惊讶仅仅一瞬,继续半睁眼皮恢复镇静。

周旋闻言不屑:“我们是阳间生人,他们是阴间死鬼,为何要让生者委屈,死者舒坦?还是商议下正事,这人到底该杀谁?”

“我还是觉得,少积杀业为好。”周游面对着意图杀生的二人,态度清晰但稍显无力。

文般若:“你杀猪便功德圆满了吗?二者并不苟同,但又无甚区分,皆是鱼肉刀俎之辈,活在这快刀乱麻的世道,六道轮回有别,但最终殊途同归,道长你自相矛盾,既然殊途同归,杀人和杀猪便无分别!”

黑衣道士从旁添油加醋:“我还是那句话,师兄你只能尽力而为,但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无可奈何,所以说天下茫茫寒士,个个满腹经纶,博古通今谈天说地,最后却连命都掌握不住,可见文人之悲凉如寒潭秋水,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古板无波!”

场面看来已成定局,既然知晓接下来定会有人死掉,周游看向二人的眼光里也不再有半分慈悲:“这便是文郎行文习武的缘由?”

文般若摇头:“却不是的,我和道长不同,我生具文人媚骨,但也想成为江湖里的一把屠刀,我虽饱读诗书,但学的都是江湖野味,落笔成诗,却往往满纸下九流言。道长你住在山上不食人间烟火,殊不知这世道比你所想要毛糙很多,在下之所以拜入儒门,便是想站着活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道理上得了庙堂,也下得了地狱。”

“查案不是审判,还是少牵连无辜生命。”周游又说了一句无谓劝谏,随即默默走到尸体旁边捂嘴查阅起来。

身后,文般若冷漠的声音依旧刺耳。

“道长,我今日偏要杀人,你无论如何也拦不住我,我若是偏要杀你,你道理再多也无法走脱,北戎国社稷崩坏江山几近倾覆,帝后皆陨已是山雨欲来,你所秉持的道义规矩,现如今都比不过我手中利剑,乱世之中拼的是谁胳膊粗,而不是谁道理顺!”

“师兄,文掌门乃儒门内僚,我背后乃西梁城主之子,因此有些道理你可能还未领会得当,眼下的陵阳城已不再如往昔那般,你除了一位绣花将军外一无所有,背后空空荡荡,应当人心惶惶,这龙凤大案表面上看是在寻找凶手,而实际上它意味什么,你应当领会得到!”

“无聊至极的储君之争罢了。”周游慵懒的摆摆手。

“师兄既然知道这番道理,那便应该明白,你即便是侦破此案也无意义,天下强权公理在众数,你一介游方道士,想让天下诸多人接受他们否定的事情,这想法本身就是应该被否定的!”

黑衣道士说罢便推开门阀,先让文般若龙行虎步的走了出去,随即步步紧随,周游面色镇定的最后走出,但比往日少了些许笑容。

刚出门槛,便看到庭院中央插着一柄雪亮长剑,足有七尺,剑锋冷冽如寒泉,两侧刃边各有一道血槽,正是不久前被狄江倾收取的文般若佩剑!

文般若走到剑前,细细抚弄,微微闻嗅:“几日不开荤,味道素气了许多。”周旋拍拍周游肩头:“狄江倾和贺华黎都是深谙世故的人,师兄你也该改改了。”

周游望着那剑,静静伫立,默然不语,他当然清楚这剑为何会在此处,贺华黎逢人看相功夫深厚,他如今想要继续主持大局,谁不能得罪,他心里如明镜般清楚。

文般若抖手执剑,长剑好似惊鸿游龙,呼啸间破土而出,文般若刃随风势,于院中大开大合耍了几套法门,最后收剑在背,剑尾几近拖地,剑柄龙首昂扬朝天。

文般若:“当年文某不才,擎此剑于关西出道,一剑西来血洗三关十二城,斗马寇,荡海匪,除山贼,平洋盗,走马山河三千里,十年夺命九千岁,靠的就是一人一剑,生死状上讲道理,投名状上谈规矩,现如今我等已然入宫,我已然有剑,接下来验证伤口的规矩,我要按我行剑的规矩来定,以往我能用剑将整个江湖捅的明白通透,如今也能用剑将整个宫廷捅的天下归心!”

“那照文掌门意思,这试剑人选,该选何人为好?”周旋适时的捧了一句。

文般若看向周游:“抛除党派杂念,文某着实敬佩道长,在下背负七尺青锋,学不会屈膝弯腰,但给道长几分薄面还是实属应当的,既然道长如此不喜杀戮,那便让贺公公去天牢寻些必死囚犯,如此一来各自妥帖,没有异议了吧?”

周游闻言还是默然不语,挥挥道袍衣袖径自离开了此间。

原地剩下周旋二人,周旋看看文般若道:“阁下有没有想过直接杀了我师兄,直接嫁祸太子凉,省去许多烦心事!”

文般若笑笑:“你是他师弟,师出同门本是同源,你真的舍得杀他?”

“我确实是舍不得,但文郎你却舍得,我和他本是同源,你和他毫无瓜葛!”周旋的语调里满是试探,二人都还不知对方深浅,不过这个话题很明显具有共同语言。

文般若冷笑:“你和我一位朋友很像,你们不要脸的说着薄情寡义的话的样子,都是一般模样。”

周旋大笑:“所以说世间脸谱样板细分,有其脸谱化的道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般说来,我和你站在一处,便成了薄情寡义之人了?”文般若收剑缚于背上,感受着背后夯实的重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周旋:“阁下应该庆幸,天下风云出我辈,我们这般人,其实都是聪明人。”

二人相视大笑,文般若笑后喃喃:“你师兄需要再留一段时日,现在杀他为时尚早,朝中还是有很多太子旧臣,老家伙们说起闲话,不管是邺王还是大礼官都会受到牵连。”

“阁下着实高见。”

黑袍道士拱手,说罢眼底闪过一抹微凉冷光,浑不经意,幽然深邃。

第二日正午时分,文般若果真命贺华黎寻来一名死囚犯。

来犯是名男子,已近不惑之年,跪在刑场中央,场面没几个人,这场送别显得有些冷清。周旋和贺华黎耳语几句,文般若手执当日杀人软剑微笑候场。

死囚浑身战栗,鼻涕眼泪已然崩溃决堤,不时干呕重咳,双目赤红如血。

贺华黎:“这么多年,每到这一刻,都是这副德行。”

周旋看着也有些不忍:“莫不如毫无预兆,省得这般鬼哭狼嚎。此人没过半百,人生体味不深,已经既定的死亡一般人无从接受,让文掌门快些就地正法吧,我等着要看伤口结果!”

贺华黎笑笑,和身旁刑官说了几句,刑官抽生死令掷于地上,文般若会意点头,便在这时,跪着的囚犯突然开始嚎啕大叫起来:

“凭什么要我死?依照大戎法律,我的刑期在下月初四,距今仍有十四天的命活!”

贺华黎闻言哂笑:“一介死囚,浑然无自知之明乎?区区十四天贱命,活不活有何区别?文掌门助邺王查案,你此番受戮也算是为国捐躯,我会为你表奏朝廷,免你家人三年赋税。”

死囚:“狗宦官说的好听,我祖宅被县官强占,讨要三载血本无归,我杀了那狗县官,朝廷便要杀我偿命,此番即便是我死了,尸体随处一抛一把火也就没了,我一介草民命贱不值钱,你们达官显贵的命就比天还高是吗!”

一句话说的老太监眉目含霜,捻兰花指气的身形乱颤。

“强词狡辩!咱家免你赋税已然是恩泽于你,你不知领受恩情反倒是反咬一口,真的是不识抬举活该早夭!”

死囚脸孔扭曲邪魅,笑的愈发诡异恐怖,他盯着贺华黎死死瞧看,看的老太监微微发慌。死囚:“说我反咬一口,我是咬了你一口,不然你一把年纪裤裆也不会如此空荡!”

此话出口,贺华黎气的拈指跳脚,死囚犯却乐得狂放不羁!文般若负手观赏,周旋在一旁轻抚黑色古琴,边弹边笑:“这当真是一出好戏!”

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十九。

周游坐在刑场院楼的飞檐上,双手手指交叉托住下巴,双肘拄在膝盖青衫上,望着下方死囚的遭遇,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一个声音在下面唤他,他低头一看,是一位青年太监:“这位道长,这里是不准许往上爬的,您快些下来!”

“让我坐会吧,这里坐着有气质。”周游没去看他。

太监:“这位道长,旁边后墙有一张梯子,是不是你从我们那里偷出来的?”周游:“这楼宇实在是高,不爬梯子我上不来啊!”

太监:“您别让奴才难做,还是赶快下来为好,一会让贺公公瞧见了,咱家就要进淑刑院了!”

周游一脸诚恳:“我真的很理解你,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我是个不会武功的道士。爬上来实属不易,已经花光了力气,腿麻了,下不去!”

太监闻言面色愁苦,还想说话,灵瑜突然出现在身边,太监识得灵瑜身份,当即作揖行礼,灵瑜似乎颇有不快,将太监呵斥离开,随即叉着蛮腰,气鼓鼓的朝上方瞧看。

“臭道士,你是不是故意丢掉我?”

周游从上方喊话:“姑娘这是哪里话,我心有案情,不能有分心杂念。”灵瑜娇声冷哼:“分明就是你想不带我玩,也不带大酒保玩!”

周游闻言,朝灵瑜四周瞧瞧,果然发现一只圆滚胖狗在蒙头大睡,嘴角流着涎水,鼻子每次呼吸,都均匀的打出一个透明大泡。

“酒保又胖了些,也不知我家小兮现在如何了。”

他又开始想自己的猫,灵瑜拍拍富有弹性的胸脯道:“你的猫我已和贺伯伯打过招呼,案情水落石出之前,绝对性命无恙!”

说话间,这紫衣少女已爬着梯子上了楼顶飞檐,和周游坐在一起,跟他摆一样的姿势。

这让周游稍稍有些开心。

灵瑜美眸灵动,她看看下方,知晓正在进行一场死亡仪式。

她什么都不问,灵瑜是聪明姑娘,知道什么不该问,她从未见过周游这般,因而也不说话,安静的在他身边静坐,悄悄看着场中发生的事情。

场中的死囚还在据理力争,但无论他说什么,都已然是垂死挣扎。

死囚:“我只是想问,这大北戎国的法律,还有没有算数的时候!难不成说只有对应该算数的人法律才算数吗!难不成说北戎国法律只对你们这些人才奏效了是吗!”

这话质问的掷地有声,贺华黎面色冷漠毫无情感,昂着头喃喃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心中可明白?”

死囚冷哼:“不管你们是谁,反正不是黎民百姓!”

贺华黎不想多言,朝着刑官摆摆手,示意直接让文郎开始行刑,死囚朝天大吼:“大戎法律还差我十四天的阳寿,这十四天凭什么要任人宰割!”

上方周游听闻此话,浑身剧烈一震!

文般若手指轻弹,死囚应声而倒,简单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血花从脑部细孔溢出,在头颅边上开出一圈涟漪,艳若红梅,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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