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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道士反诗行反事

的确,这言论着实难以服众,周游也没有过多辩解:“我又没想真的救他于水火,为何还要让脑子大动干戈?”

贺华黎闻言抿嘴,周旋闻言亦是停了琴声,最后一根宫弦在空气里微微荡漾,周旋微微皱眉,好似这琴声乱了心神,拈指轻按,余音弥散无形。

“好师兄,你对师弟真的是无微不至!”

“好师弟,你对师兄也是倍加关怀!”

二人又对峙起来,贺华黎上前打断了后话:“都是同门同宗,眼下半斤八两,二位还是莫要吵嘴了,那首反诗现在何处,让我瞧瞧再说。”

周旋神色竟出奇的笃定,没有丝毫的慌乱表情,闻言指指某一方向,那里挂着一张古画,上面是青牛荷花,留白处微微泛黄,多了几行崭新的古篆。

贺华黎和邺王瞧看一眼,互相之间都有些捉摸不定,毕竟这对道士着实古怪稀奇,一个神神叨叨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主动自首谈笑风生恣意,不过个中因果他也暂时想不出来,索性先去把那首诗给读了一遍。

另一边,周游看向周旋。

“你又要做些什么?”

“师兄你想知道,师弟根本不用说。”

“你自首了,外面不下雪了。”

“你被抓了,红杏不出墙了。”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都有未尽之言,周游看看李顾,又瞧瞧骅安,他们流在瓦檐上的血已经把白雪沾湿,黏糊糊挂坠在瓦片上好似膏药,大风灌满了楼阁,依旧是难以撼动分毫。

总之这个早上,风不皱,霜雪轻轻绕红楼。

贺华黎看着墙上的青牛古画,上面那首反诗字迹古着,写的工整清丽,和周旋其人一般孤鹜卓然。

至于那诗,是这般模样:

世人皆夸好少年,鲜衣怒马上神坛。

临宸把风咬媚骨,食不知味酒知鲜。

旧历浮沉前朝事,心酸满纸荒唐言。

他乡云歌染旧梦,望断归路鬓霜寒。

金銮殿里声声慢,长乐宫中日日欢。

龙涎池中点绛唇,映面新妆换经颜。

高朋满座宴宾客,斗转星移落花残。

负情薄幸紫宸君,苦心孤诣忘昔倌。

贺华黎看罢,面色阴沉似水,转身看着周旋,指着古画指间微颤:“周旋道长,你可知道你写的是何物?你是否考虑清楚,你写这个物事会遭逢多大的牵连?”

周旋冷笑:“自然心中清楚,公公明知故问!”

贺华黎眼神游移,毕竟周旋和统御十九列国的西梁关系匪浅,他此番的确是写了反诗,但眼下龙凤皆陨,朝廷纲常礼教崩坏,若说他亵渎了先王,属实是确有其事,若说这事情不予追究,倒也无甚大碍!

因此,这翻覆股掌之间如何权衡,贺华黎必须好好想想,谨言慎行。

他沉吟良久还是觉得左右为难,老眼转了三旬,随即抿嘴一笑:“周旋道长,你自己说吧,老身想听听你的意思。”

如此一来,将自身又撇的干干净净,和他的裤裆一般毫无纰漏可言,周旋也知道贺华黎心中盘算,当即昂首道:“我已铸成大错,理应收监地牢,择日斩首示众才好!”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周旋却笑的分外盎然,贺华黎闻言不解深意,一时间这位黑袍道士也好似神秘莫测起来。

只不过周旋看向周游时,笑容又化为一抹清风,任何高深莫测都无从遁形了。周游:“师弟,地牢里的日子,你可能住不习惯。”

周旋:“不劳师兄挂心,师弟我决议赴死,今朝任你是大罗金仙,亦是拦我不住的!”周游:“那随你的便吧,我早就懒得管你了。”

周旋浅笑,站起身来,将焦尾龙弦递给周游道:“这把琴,师兄还想要吗?”周游瞧看一眼,浅笑摇头:“已经蒙尘,不再值得留恋。”

“师兄,这可是焦尾龙弦琴!”周旋微微恼怒。

“那又如何,我觉得它还没有我的桃花剑漂亮。”

周旋闻言不再多话,将琴装入匣子,冲着贺华黎抬起双手:“贺公公,请秉公执法,囚我于地牢!”

贺华黎和邺王皆被其搞糊涂了,周旋越是这般说道,他们越是无法揣测其心思。贺华黎:“咱家且问你,这骅安李顾二人究竟是因何而死,为何二人会死在白玉楼上,为何你又恰巧在此楼中?”

周旋微微耸肩:“人若说不是我杀的,但在场属实只有我这一人,我若说我亦不知他们被谁所害,你们姑且也不会信我的话,按照李顾所言,无论当时养心宫里那些人是如何死的,当日都有一个人在当场使了暗器,而且最终来到了白玉楼,因此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看一看的。”

邺王:“发现凶人了吗?”

周旋:“若是发现的话,我也不会活着,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只有这两具干尸一般的人物。”

邺王:“道长你不会武功,但却天生机敏,不会无端端做些没有把握的事情,若是你真不确凿此地会否有凶人坐镇,本王不信你真的会贸然只身登临此楼!”

周旋闻言大笑,指指墙上反诗道:“在下早已有言在先,此番便是奔着入狱赴死而来的!”贺华黎眉间紧锁:“老身属实是不解惑,为何你偏要这般作弄?”

邺王亦是不解:“道长难不成说故意替凶人顶罪,不过情理上亦说不通顺,那凶人事了抚身去,片叶不沾身,根本无须记挂后事,更别说找人替其开罪了。”

“殿下无须替我操心,反倒是殿下乃被软禁之身,为何还会来到此地?”

周旋这话是说给贺华黎听的,贺华黎老脸蒙羞,不过也未过多解释,倒是邺王血气方刚,容不得半点他人戏谑,被周旋这么一说,立时气势凛然起来。

“我自会回府,不过多干预案情,不过话说回来,宫里发生的案子也是我的家事,你在这里和我论长短,殊不知本王根本都不愿与你话亲疏!”

贺华黎亦是从旁作梗:“周旋道长,您还是想清楚了,毕竟温大人那边现如今还算是平安无事,您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笑到最后的还真不一定是谁!”

此话出口,在场的关系愈发微妙起来。

周游闻言浑不在意,拉了把椅子坐在古画前,望着青牛荷花静静发呆。

“不劳烦二位挂心,我虽替温大人出头做事,但也未尝是其马前大卒,没必要时时刻刻为其卑躬屈膝,再者说即便现今我入狱服刑,亦是没有承认这人便是我杀的,毕竟贺公公心知肚明,北戎国最讲礼法,温大人又是执掌一国礼法之大礼官,因此没有证据确凿,我还算是清白之身,即便是入了地牢,也不影响温大人的声誉名望。”

乍一提到礼法二字,相对于眼下礼法崩坏的现状,未尝不是一番明晃晃的嘲讽。

贺华黎弄权本就不合礼法,当即便岔开话题:“如此说来,阁下是铁了心要去那阴沟里走上一遭了,如此说来那便依道长意思,暂且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说罢,他又将话锋转向周游:“道长,方才我和邺王怀疑于你,皆是头头是道,并未空穴来风,因此这案子你也不能查下去了。咱家暂且将你收容在邺王府内,毕竟你也有类似前科,交给邺王处置,最是再好不过!”

贺华黎说的,正是当初周游睡了王妃导致满城红杏出墙一事,周游闻言亦是头大如斗,邺王闻之面色亦不自然,周旋倒是幸灾乐祸作壁上观,很明显贺华黎这是在故意激将,不过此番过后,原本派上山来的三位,便全部都无法查案了。

贺华黎:“今后的案子,由老身暂且主导,诸位宽限些时日,若是老身没有法子,再请诸位出山不迟!”

话音方落,楼下传来禁军弓弩声,这是贺华黎在用军威示诫众人,两位道士倒是浑不在意,但邺王本乃军权重臣,眼下被软禁屈从,心中是极度不情愿的,不过至于个中因果,他却只字未提,而周游倒是突然对其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

“殿下,回程路远,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白玉楼上没有发生太多事情,骅安和李顾被取下来入土安葬,楼前安排了更多的兵,陵阳宫廷里又多出了一方禁地。

周游和邺王静静坐在白马上打道回府,正如贺华黎所言那般,他们现在都不自由。

周游:“人已经死了,凶手已经走了,还派军队警戒,有些画蛇添足。”邺王:“贺华黎是大内总管,只管排场体面,不管先来后到。”

“做行政的都是这般模样?”周游哂笑。

邺王点头:“没有什么实责的闲碎差事,总是想在闲碎中找出一些不凡出来。”

“手握三千恒河水,偏要划界做重楼。”

道士张口便是诗。

邺王赞许点头,周游又提起文般若,邺王言其为一介武夫,早已弃之如履。周游早已料到,这也符合枭雄所为。

邺王:“你可知贺华黎举国通缉你,为何现今反倒是不治你的罪?因为把你交到本王手中,生杀予夺皆随本王心意,额蚌相争他反倒乐得清闲,谁都不得罪尽享安贫乐道,这是娴熟的政治家应有的作法。”

“如此说来,他发那道旨意又是在做做排场了。”周游于马上浅笑,邺王点头,勒紧马栓:“正因如此,我和道长之间更因该相亲相爱了!”

“本以为殿下榆木脑袋,未成想也没有朽坏到家!”周游倒是没有表露半分立场,这种空口点评最为保守,进退有序,听听邺王下文为上。

“朝廷已经乱了,礼法不生于乱世,哪里有那般多的讲究!掌军者得天下,本王如今军权旁落,不然岂容一个阉人猖獗如斯!”

周游看他一眼,并未开口把这话接下去,毕竟他现今代表太子凉,索问邺王军权属实不太恰当。邺王见他不答话,也懂道士在避讳,当即话锋一转:“方才下楼时,道长想和本王说什么?”

“我们得找到那个女人。”周游神色郑重,慵懒神色都比往日弱了几分。

“凤栖宫里那个跑掉的女人?”

青衫道士摇头:“她只是棋子,我说的是你的大娘,凤栖宫里的原主!虽说身死井中,但要破此案,必须要搞清楚这个女人!”

邺王:“为何这般说,就因为她在我父皇案发后接连出现?”周游摇摇头:“却不是的,不过在说之前我要先问殿下一事。”

他直面邺王,盯紧他锐利的眸子:“凤栖宫是你带在下去的,去了便出了事端,出事后贺华黎便来到了此地,你们两位都在这一天来到这处冷宫,那冒名顶替者又在这一天演了一出好戏,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邺王了然,不过他心思不如周游,想了半晌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再张口时语调已经踟躇起来:“本王从不做落井下石之事,本王纵横厚土中国也有八载,马上争先锋,马下论行赏,皆是光明磊落,头顶大日青天可鉴。”

他顿了一下,好似是在想接下来的措词。

“那大娘属实是宫里少有的老人,自本王幼时便隐秘古怪,本王带你去寻她亦是无心之举,至于会否被有心者从中作梗,本王亦是不知的,这话道长信便信了,若是不信本王也不说道,毕竟行军之人,最恼絮叨不休!”

周游闻言朗笑:“我看人从不生疑,邺王这般说,我便这般信,若是瞻前顾后,便会徒生心魔,那我便说回案子,若是仅仅看紫宸国公一案我还不会如此断定,但若加上百里太后的案子,那么这个女人和此二人便完全脱不开干系了!”

邺王闻言大惊:“愿闻其详!”

周游:“凶手在作案时,手法可能不一,目的可能有别,时间或许错落,因此宫里接连发生两场大案,若说没有联系恐怕难以服众,但若说有所联系又无人能说的清楚。紫宸国公的案发现场我还没有细查,因此究竟两桩案子是否有关联,我之前还不能确凿。”

邺王:“那现如今?”

周游:“现如今倒是有了些眉目,按常理说皇后和皇帝接连仙逝,可谓是前无古人,若说分毫没有干系那也难以服众,若说有甚关系,那必然就是后宫出了问题,百里太后即便母仪天下,也不至于左右朝野风云,但若紫宸国公是位心系后宫的痴情种,那这条线便能说得通了!”

邺王:“怎么说?”

周游举起三根手指:“紫宸国公、百里太后、贺华黎,此案中较为关键的三个人,前两者接连遇害,后者为其伸张鸣冤,且先不论其是否惺惺作态,一个宦官能够获得禁军兵权,压制殿下你的虎贲大军,在西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软禁温侯俊而不招致其反驳,不得不说绝对是蓄谋已久,”

“而贺华黎却又不借权上位,反倒是冠冕堂皇的主持洗冤大局,不管是否是逢场作戏,最起码其尽忠之心,表面上看已是做得足够。”

“至于他真正有何企图,现在又没有昭然若揭,青史里记载的也只能是他的好,眼下只看到他故意引出我们三方探查此案,结果如殿下所见,查案之人皆受其所制,发展下去亦是有利于他。”

邺王:“你的意思是贺华黎逢场作戏,但我父皇已死,他向谁去表露衷心?他软禁我等三方,皆无一方讨好,也不显露攀附之意,这普天之下又有谁值得他攀附的哪?若是他想逼宫进步,却又按照礼法剥丝抽茧的查案,看起来貌似也不太像,经道长这般一说,这老太监究竟想要干什么,本王还真的不清楚了!”

“既然心有迷惑,那便束之高阁,暂且不去说他便是!”周游倒是随时随地看得开,不过邺王还是耿耿于怀:“即便不说他,那方才所言周旋道长是自投罗网,如何算是贺华黎所致?”

“殿下你可曾亲眼看到周旋杀人?”周游问他。

邺王:“那倒没有。”

周游:“这便是了,若说我这位师弟,向来声名大过胸襟,从幼时便是这般德行,即便是他受人栽赃陷害,也不会当众说出扫了自家颜面,他说他故意为之,谁又知道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他去白玉楼肯定是为了查案,但遇到了李顾二人尸身又来不及下楼,索性提了反诗故作高深,保住颜面的同时又可躲避贺华黎的耳目,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便会从地牢里出来,到时候殿下见着了也莫要稀奇,我们不周山上的人,做事情就是一直这般不周到。”

邺王闻言踟躇:“你这般推论本王亦想过,你和你师弟本王皆看不透。”周游看向邺王的眼睛:“不说红尘大世,单单就说这深宫之中,又有谁真的能了解谁哪?”

二人似乎都有所悟,并肩打马走了半晌。

气氛有些深沉,宫角外有乌鸦在叫,天上的灼阳被雪压了几分势头,苍穹和皇城快要吻合,把夹在中间的人困的颇为忧心。

又走了盏茶时间,邺王府已遥遥在望,二人下马行路,白马交给了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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