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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忠臣泣血铸悲歌

周游:“仙宫里桌上的香炉,里面放的不是檀香,应该是麝香和砒石,砒石往日里装入砂罐内,用泥将口封严,置炉火中煅红,取出放凉,放入绿豆同煮,研细粉用,是为剧毒。”

“紫宸国公生前已是病入膏肓,无法行动下地,因此身边时常有人照料,这也完全合理,而凶手便是利用这一切的情理之中,悄无声息的杀害了紫宸国公,而所谓的凶器,便是这一面古镜、一枝寒杏和一樽香炉!”

“香炉中还添加过火硝,硫磺,樟脑和松脂,皆是易燃之物。阳光入镜升温炉火,枝芽伸进香炉,外面已是冬日,暖阁里四季如春,寒枝受暖随即凝结成露,露水顺着枝头流入炉内,表面上诗意盎然,久而久之便会熄灭炉火,毒烟肆虐而出,无法下床的紫宸国公只能坐以待毙!”

贺华黎全盘听完,面目无悲无喜:“推理倒是精巧,道长还想说什么?”

周游:“紫宸国公生前肯定是见到了凶手,经过我的分析,一开始认为是邺王,但后来发觉紫宸国公的尸体被人移动过,我将尸体复位,最终推断出了凶手的准确身高,应当是五尺七寸!”

“那岂不是孩童?”老太监阴翳笑笑。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后来我觉得不是这样。”说完话,周游缓缓站起身子,伸个懒腰后也将贺华黎搀扶了起来。

贺华黎神色微恼:“周道长,你这是何意,咱家虽不魁伟,但最起码也是有六尺余的身高!”周游闻言忽然朗声大笑起来:“贺公公,你忘本了啊!”

贺华黎再次面目阴翳起来:“你说此话何意?”

“请你不要忘记,谋害紫宸国公时候的你还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奴隶,而现在的你却是手握禁军兵权的贺总管!”

道士弯下腰肢,模仿贺华黎的卑贱模样:“我初见你是在三千琉璃大道尽头,那时候的你刚刚握权,紫宸国公还没有驾崩,你不敢肆意妄为,神色也举止乎礼,别人可能瞧看不出来,但这红尘大世里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我这双眸子,你和当日相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学着弯腰低头了!”

此话说完,贺华黎颓然倾倒,再一次歪斜在了戏台上。

“所以说,我一说出五尺七寸,你便已经词穷莫辩,你毒害紫宸国公,为的应该也是百里太后,这中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我现在还没有彻底知悉,因此这个案子虽然明了,但诸多细节我还会继续纠察下去。”

道士说完直起身子,笑的舒服且自然。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我只是一介游方道士,我只在乎真相明了,不去管你们那些家国情仇,现在此间事了,我要带着我的猫走了。”

周游说完,轻声长啸绕梁三周,走到戏台后方厢房寻找,不多时肩趴一只白猫缓缓踱步而出,白猫正是归去来兮,神态安详依旧在呼呼大睡:“看来宫里的伙食不错,又胖了好几圈。”

道士说罢便走,谁知贺华黎已是老泪纵横,周游头也不回,走到门口和李眠碰面,忽然听到老太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周道长,你若真有手段,就救救明日的大戎!”

李眠听闻此话,一股热血汹涌澎湃,也目光灼灼的看向周游。

周游不以为意,将白猫抱在怀中,将身上的毡子裹得又严实了几分,一头扎出了春华槛的大门槛。

李眠:“道长......”

周游来到宫道上,不知在和谁说话的径自喃喃:“明明是一场大火,却烧的人心寒。”

他离开了春华槛,走到门口时李眠从后方跟了上来,他忽然拍拍李觉的身子。

“笔墨伺候。”

李眠不明何意,周游回望春华槛,幽幽叹息一口,随即又紧了紧身上的毡子,墨绿道袍好似游魂,李眠随后跟上,瞧着他又端详了几眼:“道长,这衣服果真不大称你。”

“司马种道的皮囊,只会埋没我的风骨。”周游点点头。

“多了七分邪魅,少了三分正气。”李眠撇撇嘴。

“这话我爱听,司马老道倚老卖老,衣服自然也不正经,不过这正气说法倒是有待考究,我自诩不是顽劣之辈,但也绝非从善之流,毕竟如今这无理世道,人善者可欺之,人恶者欺人之。”

道士看看四周院墙外的火光与烟尘,轻轻咳嗽了几声。

“照此说来,亦正亦邪方为上策,不过遇此乱世浮生,不去恃强凌弱,亦不去委曲求全,做人属实难上加难。”李眠心生感慨,周游亦是满眼欣慰:“将军总算是没有白白跟我,至于你心中迷惑,你得学着我这般的活法。”

“怎么活?”李眠饶有兴致。

道士盈盈浅笑,但眼皮依旧是半睁:“像大人一样生存,像孩子一样生活。”

二人说话间已然不知走向何处,四周都是高大宫墙,天上撒着鹅毛大雪,整座仙宫的火也烧的旺盛炽热。

李眠提醒道:“道长,你方才是不是要写诗?”周游点头:“想送给贺公公,但又感觉不大妥帖,物是人已非,昔人已不在。”

这番话李眠肯定是不解其意的:“我们现在去哪里,何时去寻太子凉?”周游:“不急,先解决眼前火势,保住太子凉的祖宗基业,你先想办法找到公羊真君,我们再说其它废话。”

这可把李眠为难了:“四下火海遍布,怎么找寻其人?”周游:“这就不劳烦将军挂心了,他背着我的卷轴,便逃不过我的掌控。”

周游抿嘴微笑,随即摸摸胸口,抖手取出一轮罗盘。

而此时春华槛里,贺华黎自己静静坐了好久,直到天光熹微,大雁朝南飞走,方才幽幽醒转过来,身侧传来声响,细细观之竟然是一位黄门小太监:“贺公公,您腰上有旧疾,这般冷榻歇息如何使得!”

贺华黎瞥他一眼:“你跟咱家多少年了?”

小太监:“我刚入宫闱不久,公公您当初在乾元殿前接驾邺王殿下,小的便是那时候入的宫廷,后来先王移驾了长乐宫,小的也便和公公见得少了。”贺华黎微微颔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除你之外其他人哪?”

“四下火起,尽皆亡命天涯。”小太监说的战战兢兢,贺华黎抚弄额前白发:“那你为何不逃?”

小太监:“本来是想要逃的,自和公公分别后,小的便奉命打理春华槛,本来就是废弃之所,无甚大事倒也乐得清闲,不过小的心有不甘!”

他微微抿了抿嘴,表情也微微暗沉下来。

“小的也想在这宫里头混出一点名堂,因此贺公公您往日里来得几次小的也都知晓,每每用心侍奉,为的便是能蒙公公垂青,给小的安排些金贵主子,别再做这种无用差事,谁料想公公从未再想起小的,若不是今日敌军来犯,恐怕小的和贺公公还是无一面之缘哪!”

小太监说罢微微哂笑,贺华黎却看着微微凝眉:“我的确是来过几次,不过并未对你有甚印象。”

“之所以会是这般,完全是因为当年在乾元殿前,贺公公您的一番教导!”小太监拱手行礼。

“我当时说什么了?”贺华黎微微好奇。

“您跟小的说,在皇宫里,并不是挺直腰杆就能走的长远,有时往往越是佝偻低微,这皇城根子的龙气脉络,反倒是嗅的沁人心脾!”听到这般熟悉的话语,贺华黎微微苦笑:“哪里有气运,现如今反倒是咱家瞧不见了!”

小太监对此话并不认同,撅着小嘴继续说道:“哪有的话!那是因为现在的您,腰板太直了啊,低一些,再低一些,您越是低,看的就越清楚明白!”

小太监在贺华黎耳边喃喃细语,贺华黎面目萧索,听着这番当初教育小太监的话,一时半晌心中五味杂陈。

但还未等有所念想,胸腹处一股恶寒之意便袭满全身,低头微微探视,发觉一柄白刃匕首正缓缓推进自己的左侧肺脏,而推动匕首的那只手掌还是那么的白皙年轻,甚至于说推动刀子的手法都是那般的稚嫩生涩,匕首在扎破肺脏的途中顿了三顿,贺华黎的面色也随之白了三分!

他睁着浑浊老眼,望着面前盈盈浅笑的小太监,此时此刻的小太监依旧猫腰低头,望着他的一双眸子天真无邪!

贺华黎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挣扎也不呼喊,只是缓缓说道:“你弄疼咱家了。”

小太监一脸的认真神色,好似是在做一件极为精细的木工活儿:“多担待些您呐,小的也是第一次做这般杀人越货的勾当,属实是没有多少经验之谈。”

“杀了我,你想得到什么?”贺华黎的眼神竟然变得温顺起来,像是教育子孙一般问小太监,小太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即回话道:“没什么,贺公公身上的钥匙,您家里的细软金银罢了。”

他一边说着,手上可一直没停下,刀子比较钝,往肉里扎的并不顺畅,小太监也是满头大汗,但他做的依旧很认真,贺华黎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表情了:“唉,胸无大志,却毫不留情。”

小太监:“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想过你们那些风起云涌,对于我们这种鼠辈来说,与其在宫里熬一辈子,捞的月钱也不够我做上这么一票儿的!”

他咧开嘴笑,看起来是真得非常开心:“不过公公放心,您告诉我的话属实在理儿,无论是宫里头还是世道上,这猫腰低头的藏拙功夫还真要到家,别的我说不准,最起码瞧看清楚你们昂起的鼻尖儿,算得上是绰绰有余了!”

这话算是把贺华黎给气着了,但无奈气海已损,说出的话都变成了风,呼哧哧的软倒在小太监身上,浑身好似痉挛般抽搐半晌,随即便安安静静的没了声息。

小太监将贺华黎推倒在一旁,瞥了刀子擦净手上的脓血,随即摸索其身取了钥匙和钱袋,弓着身子扬长而去,虽然步履匆匆,但却丝毫没有抬起脑袋。

在因循守旧这方面,有时候新人果然比前辈做的到家,而贺华黎的死,在这个多事纷扰的深宫乱夜亦是显得那般无人问津,大家真正关注的事,是天光破晓之际陵阳城发生的另一件惊异的事情:

大火逐渐熄灭!

没有人知道仙宫里究竟变成何般模样,也没人清楚这火究竟是如何扑救的,直到三千琉璃大道被人缓缓推开,里面走出四个人来,细细观之竟然有三个都是道士装扮。

哦对了,除了道士之外,还有一位将军和一只白猫,以及一只青色慵懒的水牛。

昨天夜里分外安宁,预想的野火燎原并没有发生,没有火光也没有剑光。

斛觞楼上已没有了踪迹,苦浮舟带着邺王来到寒潭,那九位形容枯槁的诡异道人还在静默端坐。

邺王对这些人有些天生的胆怯,这股怯懦之感根植于内心深处,虽说他已是身经百战的铁血将领,但面对这些来路不明深浅不知的大前辈还是满溢敬畏。

“浮舟前辈,这九尊前辈到底是道门还是剑门,为何身披道袍却又膝上持剑?”邺王盯着那九把木剑多看几眼,胸中莫名升起一股森然的凉意。

“你可听过以兵御道?”苦浮舟捋着胡须反问了一嘴。

邺王点点头,虽说没有见过公羊千循,但对江湖上这种修行法门了解的并不闭塞:“我和一些道士打过交道,他们以兵器驾驭道术,有诸般神鬼莫测之能事。照前辈的意思,这九位都是以兵御道的道门高人?”

“高不高我不清楚,这也不是重要的事情。”苦浮舟转头看向他:“既然有人告知了阁下此处机缘,那么如何使用这九位,全凭阁下一念之间!”

听闻此话,邺王神色又惊又喜:“前辈是何用意,难不成说可让这九位前辈供我驱策?”

他的话柄微带犹豫,毕竟这九位道人从外表上看早已风烛残年,皆是油尽灯枯之相,即便是能够驱使,能否上阵杀敌还全然未知。不过方才的剑光确实照耀陵阳城,又不由得他不去重视笃信,再看看面如死灰的九张老脸,邺王此时的内心微微复杂。

他也想起了丑时生,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很明显是严绛委派的人手。严绛此僚乃是西梁穆青候的麾下门客,再结合着如下的复杂形势,邺王一时间考虑了很多。

“怎么,阁下不满意吗?”苦浮舟的表情微微有些傲然。

“晚辈怎敢,前辈和西梁穆青候肯定有所关联,不然严绛也不会命那疯汉告知本王寒潭所在。只是当初我并未答应严绛为青候军开城放行,但眼下却发现城门紧闭西梁军莫名乍现,前辈此举究竟是何用意?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又能否告知?”

邺王说得非常恳切,的确眼下陵阳城危在旦夕,诸多临国也在觊觎动作。城门未破便被敌人从内部蚕食,如何能够让他不慌不乱!

苦浮舟沉吟半晌:“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能说城内的西梁兵不是穆青候公子的麾下。其实你和青候公子完全有的聊,他想要诸侯恢复称臣,你想要北戎州避免沦陷。眼下四方虎狼环伺,都想借着吞掉北戎州这块肥肉来搞垮西梁,因此你们开诚布公的合作,目前来看是最为明智之举。”

“道门山门就在中都府,那府主公羊玄策也是群狼之一吧?阁下为我送来道门的前辈高人,这岂不是和中都府的野望背道而驰?”邺王的政治眼光老辣独到,虽然年纪尚浅,但却一语中的说到了关键之处!

苦浮舟闻言亦是微露赞许:“不愧是北戎年轻一辈的龙马之才,谈吐见识的确非同一般。不过无需顾虑太多,老夫早已隐退江湖,此番只不过是来看望一众老友。公羊府主的心思和其他诸侯是不同的,他不想和北戎州为敌,毕竟两国都是道门兴国,看在司马国师的颜面上也要照拂一二。”

“那西梁呢,您和青候公子走得亲近,但诸侯谁不想覆灭西梁一统十九列国呢?您还是说实话吧,中都府这么做究竟是居心何在?”邺王追问。

“哪里有这般容易,西梁并非一日可覆灭之辈,除非十八个诸侯国联合起兵,不然根本难以撼动其根基!再者说老夫仅仅只是送你几位援手,这九人虽说都是江湖里的泰山北斗,但还真的不能够左右风云局势。”

这话说得温言软语,但言辞间是否存在伪善却难以辨别,这就是老政治家的底蕴嘴脸。不过眼下邺王颇为尴尬,他手里暂无重兵,苦浮舟亦明显不是其可缨锋之辈。眼下硬是要他收下面前这份“厚礼”,虽说满溢诡谲,但却貌似是不得不受。

“他们确认还活着吗?”邺王伸出手指在面前空气中戳了一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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