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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运筹帷幄料先机

棱角尖锐的融铜渣碎,遍洒三千登天阶梯!

这些融铜貌似是刚刚取出不久,还冒着灼热的未散蒸汽。有些仍旧亮的发红,有些则蕴透着发黄的高温色泽。不过即便是完全冷却的融铜,这些尖锐突刺也足以令罪人疯狂,毕竟这不仅仅是单靠大毅力就能完成的事情了!

“多谢恩师赐路,还望恩师赐些烈酒,好让徒儿安心上路!”

李眠扯开喉咙大吼,他知晓自己这一去很可能有死无生,但他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他向来对自己的命看得不重,但他比较看重在乎自己的人的命。

他轻轻脱**上的绣花袍子,叠好后静静放在地上,又嘱咐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门徒:“这位师弟,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给我缝的衣服,我若是没有命活,请帮我转交给太子凉。”

说罢,他的神色微微复杂,又拾起了方才和穆念安拴在一起的那条锁链,静静地也放在花袍子上:“这锁链也帮我收着吧,她虽说和我意见相驳,但也是对我真心着想过的人。”

做完这些,有弟子端来一坛烈酒,李眠昂起头一饮而尽,随即没有矫情没有颓唐,就这般朝前迈出了第一步。

“哼——”

一声沉重的闷哼,不用他去瞧看,脚下的融铜尖刺已经刺穿了他的靴子!

继续往前走,两侧门徒纷纷扯开腰肢,解下了系在腰间的蛇皮长鞭。

“啪——”一鞭下去,李眠右侧手臂皮开肉绽!

“啪——”又是一鞭,左侧胸腹亦是痉挛裂开!

李眠痛苦地歪倒下去,双膝跪在了前方阶梯的融铜上,霎时白烟伴着烤焦的皮胄味道蔓延开来,还有从膝盖里刺扎出的脓血混杂着往出鼓冒!

两侧的鞭笞骤然间好似疾风骤雨般猛烈起来,门徒们皆闭上眼睛埋下头,不想去看这人间炼狱般的折磨场景。

李眠痛苦地继续往前行路,他无数次被打倒在地,无数次又浑身浴血的站起身子。他的眼神好似黑夜中的饿狼般坚定渴望,即便是脚下再无一寸完肤也毫不怜惜!

第五百级阶梯,李眠实在走不动了,他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两侧的鞭笞还是没有停歇,万人唾是魁门用来惩戒无可救药大罪之人的最重刑罚,作为执行者若有放水松懈一样也会被执以重刑。虽说这些门徒和李眠无仇无怨,但眼下不是顾忌同门情谊的时候,他们为了自己不受皮肉之苦,也必须让李眠受尽折磨。

李眠趴在阶梯上喘着粗气,嘴巴里全部都是喉咙里泛起的污血味道。他望着远在天边的阶梯尽头,咬着牙用尽力气撑起双臂,开始在阶梯上爬了起来!

每爬一下,双手便要承受穿刺与拔出的痛楚。仿若有数百把棱角不一的匕首在不断刺扎又拔出,每一处血肉都在承受这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伤痛!

更遑论,还有毫无停歇的两侧的鞭笞。皮鞭粗暴地拨开每一寸皮肤,撕裂每一处苦难的血肉,将李眠的后背变成一片狼藉的修罗场,好似狂风过境后的海边村庄,蝗虫肆虐过后的秸秆庄稼,更像是多年贫瘠干旱龟裂纵横的干涸田地!

但绣花将军还在往上爬,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双手和四肢已经感受不到鞭笞与疼痛。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还像虎狼一般渴望不息。

他知道再爬下去他不会有命活,但他这个人就是这般倔强的执拗。

第一千阶梯,李眠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是肉体凡胎,红尘大世里的人都不是神仙,这种近乎凌迟的折磨都是扛不住的。即便是十大门派里那些手段通天的江湖翘楚,即便是李岸然或张太白这种前辈高人,面对这种残酷的刑罚亦是撑不住的。

因为都是凡人,所以凡事都是量力而行,像李眠这种量命而行者,纯粹就是骨子里带着的傻了。

李眠昏厥得异常深沉,他脑子里混乱的像一锅粥。

他这次没有想到周游,而是想到了十三年前的傍晚。那时的他少年气盛,带着理想与抱负离开了魁门的三千阶梯,和同样年少的八师兄来到了繁华鼎盛的陵阳城内。

沿街卖艺被官府查封过,跟着戏班子搞杂耍被讥讽嘲笑过,军部招兵被世家子弟排挤羞辱过,没钱吃饭时被乞丐帮众鄙夷打断脚趾过......

直到他们遇到了一个给他们饱饭吃的少年,一个真正发现他们一身武艺可堪重用的少年。少年想将他们带回宫里,八步赶蝉是因为父辈原因被赶出魁门的,因而谨记魁门远离朝堂的教诲没有答应,但李眠却真心想成为一名对少年有用的军人。

这少年便是太子凉,从此后八步赶蝉成了他的车夫,李眠则成了他太子党中的一员。

李眠对权力纷争完全不感兴趣,他其实也搞不懂什么势力划分。他只是知道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他,是谁不再让他受尽白眼给了他两个馒头。

从那最初的两个馒头开始,他便早已下定决心要为太子凉奋斗终生。

这就是憨傻之人的执著,也是周游对其又喜又气的原因。

往日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回荡,但此时的他已然成了一个浑身疤痕的血人。每一道伤疤都深可见骨,观之便瘆人可怖,更遑论感同身受。

李尊吾其实一直并未走远,见此状折返回来,来至近前瞧看李眠的伤势。

若说心中不痛是不可能的,毕竟李眠曾是自己亲手带出的徒儿。但若不这样惩戒于他,门主那里过不去,三万颗头颅的血债过不去,这群睁眼瞧看的门徒也过不去。

他运起内力震散李眠四周的融铜,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盒药粉替他擦满全身。李眠还是昏迷不醒毫无知觉,李尊吾帮他封住穴道,又吩咐身边人赶紧送去门内医馆。

四周门徒哪里敢多嘴发问,匆忙依言行事,一路啧啧称奇。

万人唾这种残酷刑罚,以往在魁门中也是有过的。只不过一般人不到五百阶梯就会暴毙而亡,像李眠这种撑到一千阶梯还有气喘的,着实是第一次瞧见。

因此,回去的路上弟子们全都议论纷纷,一时间北戎武将和李眠其人都有了不小的知名度。由于魁门往日里远离庙堂与江湖,这群弟子对外面的世界其实异常渴望。他们知晓李眠少时出走的事,因此对其评价其实还有少量的艳羡之感。

李尊吾依旧在板着脸,不晓得究竟在想些什么。弟子们把李眠送入门中,他一个人静静站在三千阶梯尽头处远望苍穹。

“难不成说,魁门当真要重新踏足这方天下......”

话分两头,陵阳城西侧一处静府内,太子凉和周游正在对弈喝茶。

“已经和邺王商量妥当,三日后的夜里发动绞杀突袭,道长所说的鹅毛大雪可是确有其事?”太子凉言罢落子。

周游捏着棋子浅笑,并未抬头看他:“我已测算清楚,三日后会有的,到时候大雪纷飞掩埋无声,正是杀人夺城的好时机!”

“啪——”尾音伴着棋子一并落下,太子凉被道士将了一军。

“如此甚好,我现在比较担心顾南亭。道长之前说他是南靖箭楼的人,虽说他们和东陈州孔家有嫌隙,但孔家毕竟现在还没有明面上出兵北戎州,我担心这家伙会别有所图。”

言罢,太子凉挣扎落子,但额头已然见汗。

“太子不用担心,即便是他们有异心,眼下也不会和我们公然反目。共同对抗穆家是有利可图之事,他们没理由搞什么幺蛾子。等此间事了,我还需拜托太子一事,需要太子助我,方能真正掌控三军大权!”

周游少见的神色郑重起来,手里的棋子也变得杀意激荡。

太子凉有些抵御不住,不断擦着汗点了点头:“李眠道长送穆念安去魁门本是好事,她是我要挟穆家的最好棋子,眼下道长非要指使我放了她,我其实还是想不明白为何。”

太子凉苦苦支撑,不过从方才的话里已然透出消息——这一路李眠的所作所为,竟然全部都是在周游知晓的掌控下行事的!

“还好你听了我的谏言,所以说以后有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是白喝你的酒睡你的床的。”周游笑着继续杀棋,一脸皆在掌控的淡然皮相。

“穆念安是穆家最珍贵的公主,你觉得她来到陵阳就被你俘获会不会有些蹊跷?这点我早些时候就提醒过你,你感觉抓了她会占先机,殊不知人家也在盘算着从你这里探听到更多东西!”

听道士言罢,太子凉亦是明白了其中要义:“道长所言有理,而且穆念花料定我不敢动她,所以愿意让她来此涉险。表面上看是危机重重,实际上时局不明朗之前,谁也不敢动这个穆念安!”

青衫道士欣慰点头:“所以说,这是块烫手山芋,因此还是找个借口摆脱为好。李眠将军就是最好的借口,他为人痴傻,做这种事情再好不过。”

太子凉:“近些天我派人盯着他们,我按照你的意思命他去见他父亲,他果真求穆念安帮了他。但我可没有指使他把人给放了,道长为何料定他一定会这么做?”

“那是自然,我太了解他了。”

周游笑的很温润:“我这位将军啊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特别是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的。他为了孝道可以祈求穆念安帮他,也可以为了还这个情分而违抗你的军令。因为在他心里,孝道和情义是需要坚守的东西,其他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

“死脑筋,哈哈。”太子凉闻言冷笑了两声。

如果一切所料不错,那么面前的道士便比他还了解他的心腹下属,这可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周游又将了一军:“等他回来可以问问他看,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还是会把穆公主带到魁门,然后再放了她回来跟你负荆请罪,或者是说服魁门门主出兵后准备拿这个找你戴罪立功!”

言罢,太子凉喘着大气,周游发动了致命一击,彻底赢了棋局。

太子凉擦擦头上冷汗,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儒雅道士:“周道长,我真的不清楚请你帮我,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此话说完,周游忽然眉头微皱。太子凉见状关切道:“道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我错算了一件事。”

周游捂着胸口,径自喃喃:“他身负魁门血债,让他这般痴傻之人去负荆请罪,殊不知要承受多少难以言喻的罪过了!”

周游眉间紧锁,虽说没有看到李眠在魁门山门前的惨状,但以他对绣花将军的了解,此刻也如同刀斩肉身般感同身受。

他静静起身,来到屋外的庭院里望着皑皑白雪出神。

太子凉也跟了出来,这两个人都若有所想,互相之间也不想说什么知心的话。虽说眼下因为李眠的关系而选择共事,但实际上还是隐隐间若即若离。

毕竟,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些真话,并不是随随便便逢人便能说的。

外面的小雪已经下了好几天,这个北戎州的冬天并不寒冷,反倒是因为血腥味而平添几分妖异的炽热。

“如道长所言,若是李眠将军真的放了穆念安回去,那么我们三日后的围城计划是否会受到阻挠?”

太子凉不去看道士,二人站得笔直,都不去观察对方的眼色。

周游:“以她的聪慧机敏,自然是料想的到。况且我师弟和文般若已经被扣押,城内的死侍应该早已得知消息。不过任他们如何去早做准备,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要去做,不是吗?”

“此言有理。”太子凉笑笑,随即又开口:“那我这几日就安排宫里的家眷离开陵阳,道长是无牵无挂之人,可有需要我帮助的人儿吗?”

这话似乎问到了周游心坎里:“我的将军现在应该在魁门中受罪,我的道童渐离现在还在凰棠别院养病。不过这些我觉得都不算紧要,倒是太子您需要安排好一个人。”

话一出口,神色慵懒的道士忽然变得眉目温柔起来,只是这温柔间夹带几许伤怀,只不过半睁半闭的眼眸里隐而不显。

“你说的是阿姬吧,我听凰丹尹说,你和她走得比较近。”

太子凉也是明事理的人,话语一点就透。

这句话说得稍显试探,不过这位心忧天下的少年君主,似乎对灵瑜的口吻略显风轻云淡。也不知晓是真的满不在乎,还是向来都如此城府深沉。

“三日后必定血流成河,凰棠别院也是有所企图之地。让她待在那里并不是明智之举,还是尽早送出城中为好。”周游看向太子凉,话语里少见的满是诚恳。

“就如道长所言,我会安排军马送她出城去附近的青阳暂避,不然离我们太远也不会安全。道长也不用过多操心这事,毕竟是我赵凉的女人,我自然会照拂明白!”

言罢,二人对视,明眸流转中尽是风刀霜剑。

周游的眼神并不犀利,反倒是寒光闪烁后便归于沉寂。

太子凉说得没有错,灵瑜是自小便被指认成婚的太子妃,而自己顶多只能算是个和其厮混熟络的过客罢了。虽说眼下国不是国家不是家,但该有的名分摆在面前,他的确也没资格过多操心什么。

“那就劳烦太子赶紧安排,我知你心不在儿女情长,但也别总是不当回事。”

周游说罢便走,留下太子凉一个人独饮冬风。

不过太子凉说话算话,当天夜里便安排好了车马,周游骑着拐子老马带着白猫,来到西城门口为灵瑜送行。

灵瑜还是那副古灵精怪的皮相,家国忧患或者是战争频仍都没有让她烦心。她在马车旁蹦蹦跳跳,脚上的铃铛还是那般清脆作响。

周游来到她身边:“去青阳应该不会时间太久,等我和太子搞定了城中事,立刻便接你回来。”

“小毛道,百姓都在城里,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们一起?”灵瑜嘟着嘴巴拉了拉道士的袖口,又摩挲了两下正在酣睡不醒的肥胖白猫。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每一个心怀天下者,也都会有一己私欲。你的大酒保呢,这次出来怎么没带上它?”周游宠溺的摸了摸灵瑜的头。

“它在车里吃东西呢,小毛道你和太子哥哥都要好好地哦!特别是要办事靠谱些,我可不想还没过门就守活寡哦!”

灵瑜拉着道士的袖口晃来晃去,三句不离她那位太子哥哥。

周游的眼神里微微温润,但表情上还是堆满笑容:“保证他完好无损,即便是我有事也不会让他伤到半分汗毛,你嘱咐我的事情我记得的。你背后这个大竹筒里究竟装了啥,为什么每次都见你背着它?”

“要你管哦!”灵瑜冲周游吐了个鬼脸。

的确,自从周游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她,她便是背着一个大竹筒。眼下见灵瑜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追问。虽说他向来脸皮厚,但也是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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