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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女人眼中的哀伤、凄苦和决绝, 令黛玉生出一丝不忍。

这个世界生为女人, 已经很不易了。何况又是一个命运如此多舛的女人,若她真是一个谋杀亲夫的蛇蝎妇人, 自然该承受恶果。但黛玉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女人并非那等毒妇。

从其眼睛可以看得出, 那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女人。

黛玉想,若此案中真有什么隐情的话,自己该帮她一把。

官差还在快速往前走, 喝命百姓让道, 说察院大人等着审讯呢。玲儿跟着官差跑了好一会儿, 被一名官差推搡在地, 哭着看官差和孙氏消失在视线中。人群中仍是议论纷纷, 不是在说屠夫的可怜, 就是在说孙氏的恶毒和玲儿的混账。

玲儿伤心欲绝,哭的几乎断气, 看着甚至无助。

黛玉欲上前扶起玲儿,无奈她如今是男装, 恐被人当作登徒子。只好给一个老妇人二两银子,拜托她将玲儿扶到医馆疗治。饶是这样老妇人亦不齿玲儿的为人, 还不大乐意,放下人后,使劲儿的拍了拍手, 还说碰了脏东西回去要大一盆水好好洗洗。

留下五两银子给给医馆的药童, 请其帮忙照顾一下玲儿, 黛玉、周航打算去都察院看看审案情况。

“两位恩人请稍等!”玲儿踉踉跄跄跑出来,噗通跪在地上,“玲儿知道你们要去都察院,求求二位恩人带我一起去罢。我一定要救我娘,娘她……她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这么没良心,让娘去死——”

黛玉道:“你去也无用,你放心,你娘若真有冤屈,我一定为她做主。”

“没用的……没用的……”玲儿喃喃的摇头,“杀人是要砍头的,谁都救不了娘,谁都救不了娘……”

黛玉示意药童扶玲儿进去,走到一半,她却忽然挣脱药童,飞奔出去。

“看方向是往都察院去了”黛玉拉着周航追出去,只看到她在街道拐角处消失的衣角,“真是个倔丫头!”

周航说:“走,咱们快跟上去!”

二人在第二道街的拐角处追上玲儿,她一个女孩子,又瘦又小,没想到跑的那样快,可见是拼了命。黛玉一拦住她,她便扶着墙剧烈的呕吐起来,人也累得虚脱,差点瘫在地上,但她十分倔强的咬着牙扶墙站起来,看样子还要跑。

黛玉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女孩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要命了!”

玲儿的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晃晃,仍固执的喃喃自语:“去晚我娘就没命了,求求你们,别拦我……”

周航道:“难道你去了你娘便能活?”

玲儿道:“我有办法救我娘。”

周航倒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水袋递过去。玲儿有些困惑的看他,周航挑挑眉,“你不是想去都察院么,就这样去?恐怕走不到都察院自己就先倒下了,喝了这个,便有力气了。”

玲儿看他片刻,确定自己不喝周航不会放她走,便抢过水袋,一样脖子饮尽了。感受到从胸口像四肢散发的力量,她惊讶的睁大了眼。

周航指尖一转飞出来一张符,落在玲儿额上便消失不见了。掐诀念了几句经文,周航看着尚在呆滞中的玲儿道:“算你好运,我可轻易不做烂好人。”

黛玉道:“你让她忘了什么?”

周航:“自然是忘了我给她喝灵泉水之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黛玉给她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看向刚刚恢复清醒的玲儿,道:“还走得动么?”

玲儿有些困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突然又有力气了。”

周航道:“有力气便快走罢,晚了都察大人就定案了。”

到了都察院黛玉、周航才知道玲儿所谓的有办法救她娘便是拿自己顶罪。于是在公堂之上上演了奇怪的一幕,母女二人都称是自己毒死屠夫,请求察院大人赦对方无罪。

如此行为更让黛玉觉得扑朔迷离。

玲儿毒死生父,于情理上虽然说不大通,但她既然说的这样笃定,察院大人少不得也将她列为嫌犯收押,至于真相如何,只好再作调查。原本孙氏供认不讳的毒杀亲夫案,在确凿的证据下几乎可以定案,如今却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这件事作为一个新闻,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多以为玲儿是混账糊涂了,才在公堂上乱说,察院大人也倾向于这种说法。毕竟大家对弱者天生带着同情,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任谁也不会把她想的太恶毒,何况死的是她亲爹,还是打小一块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的亲爹。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有这么狠的心和这样大的胆量呢。

“早知如此,就不带玲儿去都察院了。”茶楼里,黛玉有些懊恼 ,“谁知道她认罪去了。虽然我不知道屠夫是不是孙氏杀的,但绝对不会是玲儿。在医馆的时候我瞧瞧问过她,我确信她说的是实话。这一对母女,还真是奇怪,明明不是亲生的母女,却比亲生的还亲,争着把杀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在大堂上几乎要打起来。”

周航安慰她说:“这不怪你,你哪里料到她会那样。”说着蹙起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黛玉曲起中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引得他抬头。

“想什么呢?”黛玉问。

周航左手在内,右手在外,交握在一起,左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右手手背上摩挲,微微的蹙着眉头,“我在想,这一家人好生奇怪。屠夫早年娶妻生子,妻子死后便与女儿相依为命,按说父女俩的感情应该很好才是,怎么屠夫死了,玲儿丝毫没有伤心的意思,反倒是几乎证据确凿的杀人凶手孙氏被抓走,玲儿倒是伤心欲绝。”

黛玉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甘愿为子女付出一切,大有待子女不好的。远的不说,就说京城各府邸的小厮、丫鬟,很多都是亲生父母领着卖的。”

周航松开的交握的手,摸着下巴道:“我看这被药死的屠夫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是什么样子,一会子等鱼丸回来不就知道了?”黛玉笑着将茶碗往周航面前推了推,“你先吃杯茶罢。”

他们所在的茶楼正对着芙蓉街,穿过芙蓉街,再走过一个拐角,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至玲儿家所在的绿树胡同。

黛玉推开窗户看向对面,远远的见鱼丸沿着屋檐走过来。它速度很快,从墙头跳到屋檐,再从屋檐跳到路上,很灵巧的穿过人烟阜盛的街道,又跳上墙头,再通过屋檐跳到茶楼的二层。

周航伸手将他从窗户外捞出来,听它喵呜喵呜叫了一阵子。

又经周航一番解释,黛玉才知道屠夫十几岁成亲,一年后老婆生了个女儿,屠夫便老大不高兴,因为他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老婆却给他生了一个所谓赔钱货的丫头。这屠夫本就是个无赖,干不上一天活就歇两天,而且必定吃醉,吃醉后便打老婆和女儿出气。玲儿的娘据说便是长期忍受其虐打,以致于坐下病根,生病了又没有钱医治才撒手人寰的。

“难道玲儿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父亲?”黛玉猜测道。

周航道:“这可能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主要的。屠夫待玲儿很不好,他第一个老婆是在玲儿五岁的时候去世的,也就是从那时起,玲儿便学着洗衣做饭伺候她老子。刚开始的两年因为总做不好,时常挨打,周围邻居常听到屠夫的喝骂鞭打声以及玲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因屠夫不务正业且家里很穷,所以没有女人肯嫁给他,直到七年后才续弦孙氏。”

“孙氏的风评如何?”黛玉问。

“邻居对孙氏的评价倒很不错,说她勤快肯干,人很好,很是热心,待玲儿也好。自打她来了之后,玲儿才少挨打,小姑娘穿的也比以前鲜亮干净了,孙氏还张罗着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周航吃完茶,将被子放心,“孙氏和玲儿相处的很不错,据那里的野猫说她们常在院子里一处做针线,说说笑笑,跟亲生的母女似的。”

黛玉听到屠夫酗酒打骂妻子孩子的时候,对那人已经很不喜了。

“怎么世上还有这样混蛋的男人!”她有些气愤的道,“真是死不足惜!”

周航忙表示赞同:“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空气。”

黛玉看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虽然说的损了点,不过很新鲜,也很合适。

鱼丸虽然带回来很多消息,不过整个谋杀案的动机、过程等还是不大明朗。黛玉和周航商议晚上潜入都察院大牢,向孙氏和玲儿问清楚。这日周航便没会皇宫,化身小橘猫跟黛玉回了林府,晚上吃了三盘子鱼,又喝了一碗鱼丸汤。

子夜时分,黛玉和周航隐身来到了防卫森严的都察院牢房。

唰唰扔出去几张符,所有看守和犯人的眼神都呆滞了。

孙氏和玲儿被关在同一个牢房,虽至深夜,也还未入睡,抱在一起,娘俩儿哭的眼睛都肿了。当然,此刻她们也是眼神呆滞,黛玉又扔了两张真话符,周航已从空间里搬出一个圈椅,在黛玉身后将杂乱的稻草三两下踢开,地虽然还很有些脏,不过好在圈椅能平稳的放下了。

黛玉刚念完咒语,回头一看:“……”

周航谄媚的笑:“玉儿坐。”

黛玉:“……我站一会不碍的。”

周航看看黛玉又看看圈椅:“搬都搬出来了,就坐一会罢。”

黛玉看着圈椅下方明显濡湿的一块,还在散发着热腾腾的排泄物的气味,有点哭笑不得。

周航顺着黛玉的视线,也发觉到不对。

好吧,他想爆粗口,怎么好巧不巧的选了这块地儿。这下好了,黛玉不仅铁定不会坐,恐怕连这个圈椅也不肯再让往空间放了。

“哈哈……”周航尴尬的笑笑,“要不?我再拿个新的,换了地儿?”

黛玉:“……不必了。”她不是非要坐好不好,她站着也行。

周航只好将圈椅收进乾坤袋里,黛玉看了一眼乾坤袋,皱着眉头说:“这里面没放别的什么东西罢?”

“这是新的,还没用过。”说着,周航一扬手,那乾坤袋便在空中燃起一团红簇簇的火光,顷刻间化为一片灰烬落在地上。他向黛玉挑眉:“毫无痕迹!”

黛玉瞥了他一眼:“浪费!”

周航说:“弄脏了的圈椅,我知道你不肯再要的。”

黛玉似乎有些不高兴,看周航的眼神冷冷的:“一个清洁咒便能解决的事,何必烧了?!况且,你烧的那个荷包,还是我绣的呢。”

“呃……”周航这下慌了,“对不起,玉儿,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黛玉:“可见你对我的东西,俱不留心。”

说着便去问孙氏、玲儿的话,任周航如何告饶讨好,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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