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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妖怪小和尚

长安城外,金山寺内——

“啊,下雨了,打雷了,该收衣服了!”

一声青涩的男声在听经的僧众中炸响。

旋即正在讲坛上讲解佛经的主持停下了声音,四周听讲的僧众看着那打断主持讲经的小和尚窃笑不止。

原来,刚才主持在讲坛上讲经时,小和尚在坛下昏睡。

坐在小和尚旁的师兄弟戏弄他,用钵盂装水浇在小和尚的光头上。光头一受凉,小和尚便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打断了讲坛上主持的讲经。

“玄明、玄空,你们两个又戏弄我!”

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乍呼呼地四处张望。他看见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玄明、玄空手里共拿着一只盛着半碗水的钵盂,还一边抿嘴偷笑,忽而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的小和尚怒目圆睁、声音加重,一副生气的样子,但师兄弟们看了他的模样、听了他的语调丝毫没有收声,反而笑得更加厉害。

因为这小和尚生了一副女相——

眉细而弯,细长的眉依附在高高的额头上,湛蓝的眸子深深嵌入单薄的眼窝之中;

面白无须,秀气的鼻子在面中勾了个弧度,小巧的耳朵静静睡在如瓷的脸庞之上;

口小唇薄,血色不足的唇时常紧闭、小小的嘴也不知道怎么说笑,沉默寡言的他总让人产生很好欺负的感觉;

纤手细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外仅仅裹了一层薄薄的皮,配上瘦弱的身形,好似风一吹便会“咯咯”作响;

他这模样绝不像中土人世,反倒有点像西域送来长安的妖冶胡女,甚至僧众们中私底下还流传着一种说法,这小和尚是某个皇宫贵族与胡女产下的私生子,藏于长安城外的金山寺。

所以说,小和尚生气的模样在师兄弟看来莫不过是女孩子的杏目圆睁,小和尚充满怒意的语调在师兄弟听来也只是大小姐的娇嗔撒欢。

可就算如此,小和尚还是要挥出自己的拳头。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挥出拳头,顶多会被师兄弟认为他是外表动作娘们叽叽,但骨子里还是有男孩子的血性;可如果自己连拳头都不挥,默默地忍受别人的羞辱,那就会被人当作一个从里到外都是娘们的娘们。

“哈哈,哈哈哈~~”

僧众们终于憋不住集体笑出声来。

“你们……你们,我要打扁你们!”

小和尚气得憋红了脸,捋起僧袍照着坐在他身侧的玄明、玄觉的光头上挥去。

玄明、玄空两和尚依旧顾着嗤笑,因为他们知道小和尚那软绵绵的拳头对它俩练过铁头功的脑门压根造不成丝毫痛痒,只是给僧众们徒增笑料罢了。

“虚妄——”

短短的两字,从讲经台上迫来,似欲雨前压城欲摧的黑云,墙住了小和尚的周身,任凭小和尚切齿怒目,他那停在半空的拳头都无法前进半寸。

“虚妄!”

那迫来的两个字戛然而止,一张苍老的脸停在了小和尚的面前——

须眉皆白,可藏于褶皱下的瞳孔却透着罕有的精锐光芒;

牙落嘴瘪,可那隆起的下颚诉说着曾经属于它的力量感;

身形佝偻,可那肌肉干瘪的骨架将宽大的金袈撑到最满;

这张脸的主人叫圆觉,是金山寺的主持,寺内无人知道他多少年岁,因为寺院中所有的和尚都是他收养带大的。

而“虚妄”二字,正是圆觉主持亲自给小和尚取的名字。

“早课上鼾睡,被人激怒还要动手伤人,你入门在师兄弟中最早却最为愚顽惫懒、怠慢经卷、不守五戒,唯一的本事就是惹我生气。”圆觉主持没有动作,只是盯着虚妄的眼睛,“你现在安安稳稳坐下听我讲经,早课完后来我禅房一趟。”

虚妄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圆觉大师略怒的目光让他把话都咽了回去,只得忍住委屈坐回湿漉漉的位置上。

在主持的讲经声中,师兄弟们嘲笑的愈发厉害了……

———cut————

金山寺中,主持房内——

虚妄定定地低头站着,但他的心静不下来,因为圆觉主持就坐在他的对面。

圆觉主持生性简朴,他的主持房建在讲经阁楼上,是用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阁楼改的,平日里吃的也是金山寺自己种的时节菜蔬。他平日里省吃简用,把省下来的香火钱扩建金山寺中的僧房,以便收留长安城里更多的孤儿。

而虚妄也是圆觉主持收养孤儿中的其中一个。

虚妄从小无父无母,从他懂事的那刻起他所认识的长辈便只有圆觉主持一个。而在一众小和尚中,圆觉主持对虚妄也是格外的好。

每次发新衣了、或者有好吃的素斋,圆觉主持都会先给虚妄,自己则穿缝缝补补的旧衣、吃腌制的菜蔬。

就像现在,圆觉主持脱下他那件在讲经或见客时穿的金色袈裟后,在自己的主持房里穿了一件缝缝补补的僧服,他长满老茧的手拿了一块毛巾擦拭着虚妄身上那件半湿的新僧服。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虚妄能感受到师父在他背上擦拭的毛巾,用了多么重的力道,仿佛要把自己后背的皮蹭破似的。他知道师父下手之所以那么重,是因为他对花了那么多心血却依旧不成器的自己感到生气。

“脱掉衣服,转过身去,让师父看看。”

圆觉主持将吸满水的毛巾丢进脸盆里,转而从床头柜上拿出了一把光灼灼、纹着五爪金龙的银剪刀。

“是……”

师父这一说,虚妄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小时候他不懂事也任的师父摆弄,但现在他都十七岁了,在师父面前宽衣解带,自觉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还是照做了。

只见脱掉衣服后的虚妄,屁股处露出一截白白的、短短的、毛茸茸的小尾巴。

这条小尾巴从虚妄出生的时候便跟着他,给他带来了许多的不便,比如他会避开和其他师兄弟一起洗澡,免得别人拿他屁股上长了一条尾巴来取笑他。但是即使他这样做,其他师兄弟依旧会拿他不和别人一起洗澡说事,说他身上长了女人物件不能和和尚一起洗澡。

圆觉主持为了让虚妄觉得自己和其他的小和尚没什么不同,每个月替虚妄剪一次尾巴,也只有圆觉大师和他手中的银剪刀才能将虚妄的尾巴剪下来。

但其实,虚妄自己一点都不讨厌这条小尾巴,甚至还有点喜欢。

因为每到初一子夜,这条小尾巴便会张长一寸。这时候,虚妄便会趁师兄弟熟睡的时候偷偷溜出僧房,跑到讲经室前、山门后的庭院中露出自己的小尾巴。刹那间,虚妄的小尾巴在庭院中散出阵阵异香,方圆十里的花鸟竹鱼、飞禽走兽借着星光一齐飞入庭院,绕着虚妄转起了圈。

于是,平日里在金山寺里没什么说话对象的虚妄,此时会巴拉巴拉地和这些花鸟竹鱼、飞禽走兽说话,说这个月里自己在长安城里化缘、在金山寺里诵经发生的有趣事情。

他说累了便躺在庭院里的菩提树下,靠着略微发潮的树干、看着没有月亮的星空,听它们说些天南地北、鸡毛蒜皮的事情。

有时候,虚妄会沉浸在小狐狸从猎户手中死里逃生的经历;有时候,虚妄会为阿牛妈妈被野狗叼走的牛犊而伤心痛苦;但不管如何,当天亮的时候,虚妄都会抱着庭院里的菩提树流着哈喇子打鼾,然后被圆觉主持揪着耳朵拉进讲经堂。

记得有一次初一子夜,虚妄照常在菩提树下小憩,俄而空中落下了豆大的雨点,将他从梦中扰醒。

然而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场更迷幻的梦境之中——

星空之下、云端之上,飞舞着一名人首鱼尾的女子。

她有着蓝色的长发和碧色的眼睛,美丽而忧伤;

上肢与身体两侧间连有半透明薄翼和飘须,显得漂亮飘逸;

下身自腰起附着九条长于腿的裙状透明薄带,飞舞时双腿被裹入其中。

盈盈一动,若梦幻泡影,月影星光皆寂落;

轻轻一吟,似幽咽泉流,铁树顽石尽凝涩。

从小在金山寺中长大的虚妄很少见过女人,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女人,他看的痴了,他甚至觉得与夜空中的女子相比,金山寺里藏着的万卷佛经都难看的像一堆泡在粪坑里的草纸。

“你是谁?”

虚妄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对着星空上的女子问。

“鲛。”

女子忽而从星空中飞下,将脸贴近虚妄,她身上的鳞片在星光下映出银光,她的眸子同虚妄般湛蓝,蓝得沁心,蓝得像天空、湖海那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姐姐,你是神仙吗?”

虚妄痴痴地抚上女子的脸庞,指尖却触及到了一滴温热的泪,滑落到他的手心凝成一颗珍珠,这珍珠的光韵胜却人世间所有美玉。

“不,我是妖。一只月华时从海底浮起,只为看一眼尘世繁华的……妖。”

鲛人女子的脸上有一种虚妄看不懂的悲寂,这悲寂比金山寺中佛像的表情更难让人读懂……

“啊~~~~”

屁股上传来的剧痛将虚妄从幻想拉扯回现实,圆觉主持手里的银剪刀利落地剪断了他新长出的尾巴。

“我给你包扎一下,再上点药,回去趴着把我给你的经文抄五十遍。记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抄,别偷懒。”

圆觉主持将剪下的尾巴收在一块红色的肚兜里,叫住了正想溜出主持房的小和尚虚妄。

“啊,抄五十遍,三十遍行不行啊?”

“好啊。”圆觉看着虚妄讨价还价的模样自觉好笑,没绷住笑出了声,旋即摸上虚妄比卤蛋还圆的光头、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就一百遍。”

“啊~师父w(?Д?)w,五十遍就五十遍,我回去抄就是了。”

虚妄苦着脸赶紧合上了师父的房门,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逃了出来。

可还没等虚妄喘口气,房门外等候许久的玄明、玄空两人一前一后阻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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