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即刻上马，带上地图，提上油灯，吹响哨子，摸黑前去寻找那24个炮组。
漫长的一个小时等待之后，他终于返了回来。
传令兵走进大帐，将那份画满记号的小比例地图呈给雷德中将。
雷德立刻走到方桌前，将各个炮组自报的位置与射击方向，与莫林画下的一一比照。
分毫不差。
“你提前截获了我们的情报？”戴维斯中将眉头紧皱。
“怎么可能。”卢卡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你们这帮高级将领都不知道炮组的具体位置，我们难道提前坐着马车偷偷去侦查一番？”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占卜火炮弹道，这听上去实在太扯了点。
“星术师”在大陆上的名声并不好，除了“算命”这种工作实在算不上严肃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占卜结果常常是当事人不愿接受的“厄运”。
“您可以让炮组转移位置，我们再演示一次。”
艾尔伯特跟莫林对了下眼神。
我想回旅店睡觉啊……莫林虽然已经感受到困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先生们，请允许我们单独讨论一下！”
雷德把一众高级将领叫到了帐篷外。
“他是不是视力超群，在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炮组的位置？”
“不可能……24个炮组里，有一半位于山坡后面，从这里或是来的路上都不可能看到！”
“他能凭炮声定位出炮组的位置和距离？”
“我宁愿相信那是占卜！”
20分钟后，将领们返了回来。
“我们决定，再请你进行一次演示，但有几个条件！”
“朱利安先生需要全程蒙眼。”
“耳朵也要塞上！”
“期间不能跟任何人说话。”
“不能有眼神交流！”
“炮组会进行转移，然后再次射击。”
“但这一次，我们只发射一枚信号弹，之后所有炮组一起进行三次射击。”
这是为了让炮声尽量集中到一起，影响莫林可能的“听声辨位”。
毕竟，军事专利局成立至今，没少接待过江湖骗子和“民间科学家”。
“你觉得呢？”卢卡斯回头问莫林道。
“没问题。”
莫林艰难地忍住了笑意。
雷德和戴维斯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组合，实在有种相声演员般的喜感。
“那么相对应的，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帐篷里请只留一支蜡烛，熄灭其他所有煤油灯。”
“……为什么？”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莫林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的演示，虽然结果准确，但过程对于风气务实的军方来说，还是过于神棍，过于“巫术”了些。
因此，这一次，他打算做更加直观的演示，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彻底看懂。
倒霉的传令兵再次出发，前去调度炮组。
一小时后，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再次完成。
帐篷里按照莫林的要求，只在角落里点上了一支蜡烛，勉强照亮周遭。
将领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不太自信，此时的大帐内部十分昏暗，气氛莫名诡异，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流浪民族在节日庆典上的那些占卜帐篷。
不知不觉间，“巫术”的质感又被强化了几分。
“真的没问题吗？”看着眼睛被黑布蒙上，耳朵里也塞了医用棉絮的莫林，罗德里克凑近他的耳朵，关心问道。
“放心吧，校长先生！”由于听力受阻，莫林回答的声音明显偏大。
其实这些举动非但不会影响到他，反而有利于排除外界干扰。
莫林再次进入施法状态，首先施展“内在理性”，在脑海里建立起周围的三维地形。
随后，他施展“光”法印，按照微缩地形的起伏形态，在地图正上方散布了光元素，并使其激发出低亮度的澹蓝色法术辉光。
“哦！！”
于是，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一个半透明的虚幻沙盘被构建出来，它悬浮在桌面上，精确对应着下方的军事地图，但又显得不够真实。
对比后世的全息影像，这种光元素的显像效果并不好，存在着色彩单一、分辨率不高等诸多问题。
但今天莫林的任务是“演示”，需要的正是直观的视觉效果。
眼见为实，这是本质的区别。
雷德看得有些呆滞，一时忘记了下达命令，经旁人提醒才想起来。
“……发射信号弹！”
片刻之后，隆隆的炮声再次传来，十分密集，彼此交织在一起。
大帐内一片寂静，将领们震惊地看到，“法术沙盘”上相继出现了24条弧线，方向不一，有长有短。
他们心知肚明，那便是24门野战炮的弹道曲线。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此刻他们心中的震撼，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不仅仅是炮弹弹道的展示。
这些与军事理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高级将领们勐然发现，“战场”变得不一样了，“指挥”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变得能像高天之上的神灵那样，实时俯瞰脚下的战场，时刻得知战场上发生的变化。
信息的获取，变得像呼吸那样流畅。
“全知”，正是“全能”的前提。
传令兵再次带着炮组的位置和射击方向返回，仍然与莫林给出的丝毫不差。
再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雷德中将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尊敬的朱利安先生，请摘下眼罩和耳塞吧！”
他用力握了握莫林的手：“说实话，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法师竟然能与陆军进行这样的配合！这是一项伟大的法术发明！相比传统的侦察兵目测，这种方式更加准确、可靠，而且快捷。”
“不，不止是这样。”戴维斯中将打断了自己的老朋友，“我认为你并没有完全看到这项法术的全部潜力。”
“为什么？我错过什么了吗？”
戴维斯沉吟道：“这，其实是针对未来战场的法术。雷德，你认为未来的炮兵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这还用问？当然是口径越来越大，射程越来越远，弹道越来越弯曲……”他恍然大悟，“啊……我懂了！”
“是的。”戴维斯点点头，“今天参与演示的六磅野战炮，射程不超过5公里，仰角很小，弹道较为平直。但实战部队已经有了加大其仰角，通过曲射更好地隐蔽自身的尝试。
“未来，随着技术的发展，榴弹炮的射程会越来越远。同时为了更有效地打击堑壕和要塞中的有生力量，弹道会越来越高抛。这就意味着敌军的火炮阵地会出现在视野之外、掩体之后。到那时候，侦察兵恐怕就很难再发现它们了。”
雷德这下彻底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个法术对我们的意义，在于未来敌军很难发现我们的炮兵阵地，我们却能立刻发现敌军的？”
“正是这样。”
“我想不仅于此，中将。”莫林上前一步，“未来法师们还会研发出实时地形测绘的法术，逐步摆脱对战场地形图的依赖，同时也会研发反制炮兵的攻击型法术，只要能占卜出敌军炮兵位置，就可以在5分钟时间内，地定点拔除这些阵地。”
“你们现在有这种法术？”雷德的眼神里夹杂着深深的怀疑和极度的渴望。
“还在研发中呢！”卢卡斯适时地接过话题，“这些后续工作，需要大量优秀而专业的年轻人才，所以我才想成立一个新型的研究机构，而这需要你们军方的支持！
“今天莫林所展示的的，只是战场态势感知子系统中的一小部分！未来大到一整支军团的调动，小到那些狙杀军官的可恶神枪手扣动扳机，所有战场上的变化，所有那些侦察兵收集不到的信息，法师都可以帮你收集到！”
“你这话当真！？”
“当然。”
“等一下等一下……”雷德努力整理思绪，“你的意思是，未来我们可以时刻掌握敌军的所有动向，敌军一开炮就会被发现，进而被我们压制到不敢继续开炮，而我这边的炮可以随便开？”
“前提是，您要给每个炮兵旅配置至少一个专精于此的法师小组。”
“只有我的部队能开炮，对方只能上大头兵？”
“您可以这么理解。”
“那这仗打得还有什么悬念可言？！”
戴维斯抬起一只手，没让雷德继续说下去。
“爱德华兹先生，格林先生，让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吧，私下里。”
莫林和罗德里克提前回到马车上等候。
帐篷里的激烈讨论则持续到了凌晨两点。
就在莫林靠在座椅靠背上，快要沉沉睡去时，他突然间看到了恢弘的幻象。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白树之下，那正是“神域”中“因果之树”的圣殿本体。
莫林能感觉到，这颗巨树，正在急速扎下粗壮而坚实的根须。
“因”已被种下。
莫林感到自身的施法实力有了阶梯式的明显提升，同时，灵魂之中多出了一个等待容纳力量的空缺。
那是属于晋升法印的空位。
幻象消散，他如有所感，睁开眼睛，跳下马车。
夜色下的草地上，艾尔伯特一路小跑过来。
“成功了！”
他紧紧拥抱莫林：“所有高级将领和专家们都同意，将全力游说国防部和下院议员，支持我们的计划！”
莫林无比沉静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晋升道途的第一步，已经顺利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