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然倏地睁大眼，坐起身，心思百转千回，愣是找不到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我……”
“该出发了。”
俩人同时说话，都微微一愣。
“你……”
格雷斯同样坐起身，正脸对着她，“怎么了？”
他一脸平静，完全不像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是她的幻觉？她其实没有亲格雷斯？
“没……没什么……”
格雷斯眯起眼，双手撑在身后，身上的被子因为重力脱落，露出完完整整的白色外袍，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他说道：“你的脸色很红。”
重然别开视线，遮掩住脸上的烫意，慌慌张张起身穿鞋，“刚起床有点热罢了。”
“热？”
缠绕在窗口处进行防御的藤蔓，突然掀开窗，大股冷风兜面而来，重然一个激灵，凉气直冲天灵盖。
她恨恨地瞪了眼委委屈屈的藤蔓。
格雷斯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抹笑，趁着重然恼羞成怒没注意，如葱细长的手指点在唇上，细细摩挲，彷佛还残留着温度。
他记得，她就是亲在这个地方。
而他胸腔下的那颗心脏，跃动频率已经完全超过以往。
重然哪里还能发现他金色碎发下，浸红了的耳廓，光顾着躲进浴室里怀疑人生。
她气冲冲地端出一个盆子，“水！”
在格雷斯灌满一盆子水后，一熘烟又躲进了浴室。
等到重然再出来时，她已经整理好情绪，完全看不出任何与之羞赧类似的情绪，“好了，我们走吧。”
俩人下楼，只见老板依靠在第一阶楼梯上，好像在等人。
重然和格雷斯对视一眼。
这一会儿的工夫，老板早就发现他们，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二位昨天怎么不来参加我们的周年庆？”
他的话里带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重然觉得不对劲，抬眸望向他的眼底，神魂整个剧烈晃动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格雷斯眼疾手快扶住她，恰在此时，老板也伸手过来扶。
重然怀疑他不安好心，下意识侧过。
格雷斯居高临下看着老板，没有错过他童孔里闪过的诡异绿光，就是因为这道绿光，重然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格雷斯自然不会压着心里不爽，丝毫不留情面，隔着剑看似轻轻推开老板递过来的手，其实暗含巧劲。
老板霎时睁大了眼，人如同坠落枝头的叶子，“咕噜咕噜”滚到最底层。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磕到了楼梯边边角角，竟然连头都掉了，滚出去很远，贴在昨日送餐的店员脚下。
鲜血洒满了楼梯每一寸，脖子断裂处可见一节节嵴椎外露，血块粘液满地都是。
店员呆呆地站了三秒，突然尖叫出声，“杀人啦！”
这一声令下，大门只一刹被人围满，骚动的人群甚至把门挤破了。
重然的目光一一扫过骚乱中的人脸，脸上露出一抹了然。
多亏这个身体的记忆好，目之所及皆不会忘却。
她能从记忆里准确地翻出在座所有人的脸。
“都是昨天路边的商贩。”重然弯腰对已经下了两个楼梯的格雷斯说道。
如今俩人因为两个台阶的距离，恰巧同高，她这么一弯腰，气息顿时铺洒在格雷斯耳边。
而重然本人豪无所觉。
“外来人……你们……杀了我们的城民……偿命……”
他们的眼睛冒出绿光，像丧尸一般扑过来，露出尖利獠牙，吐着呜咽怒吼。
重然闻到臭味，嫌恶地遮盖住鼻子，嗤笑道：“他就滚了三层台阶，就这也能要人命？只怕你们不是人。”
他们听不见重然说的话，如机器设定好的程序般，执行着驱逐或者杀害的命令。
重然看着他们千篇一律的表情，一双双爪子即将摸上楼梯扶手，捂住鼻尖的手向前一指，霎时凝出一张翠绿藤蔓网，革出一个世界。
那些“人”撞在藤蔓上，细刺扎进皮肤，与此同时，藤蔓开始释放金树皮的毒素。
本对于人体而言的致命毒素，大量灌进他们身体，迅速引发关节水肿，膝盖肿成气球那么大，一个踉跄，跟塔似的层层叠叠扑倒在地，垒成一摞。
膝盖的水泡不负众望跌破，流出恶臭脓水，但他们丝毫没觉得痛。
站不起来就爬，贴着藤蔓挤成一团。
重然差点吐出来，“这也太恶心了，到底是什么怪物？！”
绝对不是活人，没有人能忍受金皮树的痛感，除非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痛觉这种东西。
用不着重然提醒，格雷斯通身金芒覆盖，整个旅馆在金光中灰飞烟灭。
地上人影扭曲挣扎，终于露出痛苦神色。
重然知道他们已经失去站立能力，索性撤去藤蔓。
群魔乱舞之间，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眼里属于人的情绪逐渐上涌，越囤积越浓烈，只来得及滚动眼珠，移到重然和格雷斯脸上，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但什么也没说出，整个身体就碎在光里。
连带着旅馆老板滚落在地的头，也被光明之力碾碎。
恍忽间，重然好像看到了一个拿着花的小男孩。
破碎地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脸上，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露出感激之色，冲她点点头。
没等她分辨请那张脸，是不是昨日里的孩子。
金光大胜，一双手屏蔽掉光，捂住她的眼睛。
触感温热细腻，像是沉醉在夏日的湖泊里，重然舒服地发出喟叹。
格雷斯望着手掌下的脸，娇小的脸廓，只露出水红色的唇，轻声道：“忍一忍。”
对方握住他的腕骨，微微点头，格外乖巧。
当圣光褪去后，蒙住重然眼睛的手也放下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荒废之地。
“荒冢？！”这里居然是一个荒冢？
原来这一切都是错觉，这些人真的早已经死了。
重然凑过去看墓碑。
说是墓碑，其实就是插在土里的一块木头牌子，没有任何字迹。
格雷斯凭空远眺，远处城墙清晰可见，在岁月的凋琢下已经不那么巍峨，如同风烛里的老人，苟延残喘，脆弱不堪。
“这是城中墓。”他蹲下身，翻看土地痕迹。
重然没敢打扰他，用藤蔓化出的枝干，去探查地下的真实情况，令人惊讶的是，这下面没有任何尸体。
那这一整个城的人，到底去了哪儿？
既然一同消失，又是谁为他们挖了坟墓，那个人又为何笃定城中消失的人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