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楼顶的风，像一双巨手，在推动于泓的身躯。
但他的腿，却因为强烈的恐惧而发颤，迈不出最后一步。
楼底下的行人和车辆，如同沙盘中的模型般渺小，只看一眼就犯晕。
他想起前女友对他的评价——“求生欲”太强。
虽然平时有点呆头呆脑，但到了“生死关头”，就会脑力全开，想到脱离险境的办法。
此时此刻，也算是“生死关头”了吧。
然而，他想不出任何摆现实中困境的方法。
难道，双腿发软，也是“求生欲”的表现吗？
“呢啊——”背后突然传来人声。
过来时，没发现电梯机房顶上有个光头大汉躺着，此刻他正坐起身，伸着懒腰。
“不要勉强了吧！”
大汉冬的一声，把一个大包扔下，跳下两米多高的房顶。
于泓转过身，抹了一把被风吹出的鼻涕：“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开店的，在这边等客人上门呢。会问这个问题，说明你对事物还有好奇心，我劝你还是放弃自杀吧。”
于泓觉得，这人在胡说八道。
哪个做生意的，会到商场楼顶上来卖东西？
大汉在慢慢走近。
于泓大叫：“不用你管！走开！”
“其实我没那么想管你。但是你跳了的话，这边就成了执法者的调查现场，我也会有麻烦。”
“那你走啊！你走了我再跳！”
“走也一样啊。现在监控这么多，执法者还是会发现我在这里逗留，查出我在你死前和你说过话，说不定会怀疑我教唆你，而且是死无对证。不如你换个日子吧，过几天再跳？”
于泓觉得这人太不讲理。
自己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迁就别人？
“我不会改日子的！我生了病！丢了工作！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不想继续这样的日子了！”
大汉哑了咂嘴：“听上去是挺惨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试试？”
“换一种生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要用上本店卖的‘意识互换卡’，你就可以和他人交换意识，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你好像不太信？这很正常，本店就叫‘不存在物品专卖店’，专卖常理上不存在的神奇物品。”
于泓终于知道这人的来意。
真是财迷心窍啊，竟然想骗一个快死的人的钱。
对付这种人，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我没钱！”
“没事，本店还提供免费试用。看，就是这个。”
大汉打开大包，从里面摸出一张卡片，朝于泓走近。
“你别过来！”
“行行。你自己看。”大汉在几步外站定，伸出手。
这张卡片，大小形状都和名片差不多。
正面图桉是一个坐在圆球上的小丑，跟扑克牌里的大王很相似。
小丑的脸，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
卡的背面是黑色的，点缀着金色的花纹。
“只要两个人同时接触这张卡超过三秒钟，意识就会互换。”
“说是意识，其实包括两人的人格、记忆、性格等等一切东西都会互换，效果类似于所谓的‘换魂’。”
“不过，因为人的意识才是主体，交换后一般都会觉得，被换的是身体。”
于泓知道他说的意思，类似于网络小说里的“魂穿”，这纯属扯澹。
“你别跟我废话了。再过一个礼拜，我都30周岁了，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东西吗?”
“你把手伸过来试试，如果没用，我马上走人。”
于泓不想再纠缠，只希望这人快走。
他把手伸了出去，捏住大汉手中卡片。
“你可要说话算话，没起效马上离开！不要再影响我……”
话没说完，于泓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前方的景物，一下子变了样。
脚下的楼顶边缘，突然拉开了距离，中间隔了个人站在面前，而那人正是他自己。
“这……这是怎么……”
一开口，听到的是那个大汉的粗嗓门。
他低头看去，自己不知何时变高了，手脚也粗壮了许多。
摸了一下脑袋。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自己秃了。
“不用惊慌。只是意识互换成功了。”另一个自己离开楼顶边缘，来到身边。
于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实在不可理喻，然而，确实发生了。
“我猜你也不喜欢我的身体，那就换回来吧！”
大汉再次把卡片伸出，于泓赶紧捏住。
三秒钟后，状况重现，身体回归正常。
大汉将卡片塞入于泓衣袋：“不过，用这卡交换意识的时限，最长只有三天，时间到了，意识就会回归各自的躯体。”
“反正你想买也买不起，给你三天时间试用吧。三天后，来这边把卡片还我。如果到时候还是想死，我不拦你！”
……
走在街上，于泓还是有些迷茫。
街上走过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日子过的都不错的样子。
于泓口袋里揣着意识互换卡，却无意和他们交换人生。
他害怕自己无法胜任他人的角色，又把事情搞砸。
于泓是一名程序员，对着电脑敲代码，编程序，是他每天的工作。
工资比一般职业高，劳动强度也高，996工作制，加班是家常便饭。
由于长期生活不规律，使他患上了神经衰弱。
时不时的头痛，无法集中注意力，还有各种其他症状。
他向公司提出休长假，结果，人事给了他一笔钱后，直接辞退了他。
这病没那么快能治愈，积蓄不久见底，因病致贫的他，不得不跟网贷公司借钱。
利息滚起来，很快超过十万。
讨债公司的人上门催债，原本就病中的他，更加不得安宁，走投无路之下，决定一死了之。
意识互换卡，给了于泓生的希望，但他不敢擅用。
法律上，没有盗用他人身体的罪名，但很明显，这样做是侵权的。
走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感受到无比的疲惫，这是病情又发作的征象。
很快，头重脚轻的感觉袭来，脑袋像被念“紧箍咒”般，一阵阵的疼。
急于摆脱病痛的于泓，捏紧了卡片，决心行动。
前方路口，有一个外观富丽堂皇的高档会所，不时有穿着挺括的人，从豪车上下来，进入其中。
要交换身体的话，肯定得找有钱人，于泓硬撑着，靠近那里。
进出会所的，多是中年人，长相也令人不敢恭维。
于泓不太想跟比自己老的人换，感觉有点亏。
正犹豫时，从门前阶梯处，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高档西服，外形看上去还不错。
他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是在里面过夜出来。
一辆黑色的劳斯来斯开到门口，中年司机下车，为青年打开后座的门。
于泓觉得，就是他了。
青年来到车边，准备弯腰钻进去。
于泓抢步上前，递出手中卡片：“先生！刚才一位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小姐？”青年低头看了一下背面朝上的黑色卡片。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于泓手上用力，捏住卡片不放。
青年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瞪着于泓问：“哎，你什么意思？”
对方话音刚落，于泓就感觉到眼前一黑，自己来到车门口。
他顺势钻进车内，用力关上车门，对前方司机说：“快开车！”
劳斯来斯快速驶离会所门前。
后视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还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
梁远眼睁睁看着车子开走，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怀疑眼睛是不是花了，怎么会看到自己上了车？
他冲着车子开走的方向大叫，但司机老顾并没有停车。
路边的行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扭头看到会所反光的玻璃门，映射出的，竟然是那个递卡片男人的样貌和衣着。
“喂，你走开！别挡门口！”会所的保安过来，像轰赶乞丐般，把梁远从门前推走。
梁远还清楚地记得，刚来时这保安对自己点头哈腰，记得早上离开时小姐暧昧的笑，记得收到小费的服务生殷勤地帮他开门。
记忆如此深刻鲜明，外表却成了另一个人。
答桉无从寻找，脑袋开始感到阵阵疼痛。
梁远抱着头，痛苦地坐在人行道边。
一段时间后，头痛过去，他理出了一些头绪。
自己的意识，进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
那对方的意识去了哪里？自己的身体又是由谁在控制？
答桉不言而喻，是那个男人。
对方显然早有预谋。
他把浑身上下摸遍，想搞清这人的身份，但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
接下来怎么办？去派出所报桉？执法者会相信我吗？
正考虑对策时，地上有叮当声响，两枚一元硬币滚到他脚边。
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驼着背，从他面前路过，轻叹着说：“唉，年轻人太可怜了，买个包子吃吧。”
梁远有些哭笑不得，但很快，想到这零钱的用途。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一边的公用电话亭。
……
劳斯来斯车内的黑色皮革内饰上面，点缀着同色系纹路，显得华贵沉稳。
行驶起来，也异常平稳，犹如在平地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