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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_第三十四章 屡变星霜

第三十四章 屡变星霜

“高清欢!”东阳王暴喝,“你要背叛本王吗?”

高清欢身穿内官服色,手中的弓弩拉得如同满月一般,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用他惯常的语调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效忠你,哪来的背叛?”

他用手里的箭镞遥遥地扫过东阳王身上的几处要害。东阳王看清他手里的弓弩,不过是祭祀时用的小弓,心里已经起了几分轻视,哈哈笑着说:“你就想用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来制服本王吗?真是……”他知道高清欢从不习武,所以才从没对他多加防备。

话没说完,高清欢已经松开了手里的弓弦,一支木杆箭应声射中了东阳王的右肩。高清欢从前任傩仪执事官时,经常会用到这种小弓,射中兽骨便代表着驱除邪祟,因而他虽不习武,箭术却十分精准。不过,祭祀时用的这种小弓,比普通的弓弩轻得多,因为弓弦能够承受的力量有限,也只能用又轻又短的箭,杀伤力远远不够。

东阳王放开冯妙,抬手拔出那支木杆箭,劈手折成两段,丢在脚下:“不自量力!”

高清欢却并不急躁,反倒垂下了双手,远远地看着他。东阳王渐渐觉出不对劲来,那处并不严重的箭伤,竟然开始渐渐发痒,半边身子都跟着变得麻木。他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却变得踉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手已经握不住令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又惊又怒:“你……你在箭尖上淬了毒……”

“只是能叫人麻醉的迷药而已。”高清欢仍旧站在原地,悠悠地说着话,好像他只是在回答东阳王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

冯妙看准机会,上前去抢东阳王掉落的令牌。东阳王的身子已经不大灵便,只能抬起尚有知觉的左脚,猛地踩在冯妙手上,不让她把令牌拿走。手指上一阵剧痛钻心,冯妙轻轻“嘶”了一声,却忍住疼痛,对着太极殿方向高声喊道:“东阳王谋逆!”

太极殿门前的亲卫们,听见这声叫喊,心里已经有些慌了。东阳王一直在对他们说,是要入宫勤王护驾的,怎么变成了谋逆?既然东阳王谋逆,他们这些亲卫,岂不都是同党?

冯妙的话一出口,玄衣卫就有了动手的理由,他们冲上高台,制住了东阳王的几名随从。

太极殿外,等候的亲卫已经骚动起来,有人开始暗自寻思,倒不如索性冲杀进去,拼上一场。

元宏听见冯妙的声音里满是痛苦,急急往高台方向赶来,可是他离得太远,一时半刻间无法靠近。东阳王脚上加力,不让冯妙动弹,远远地对着太极殿方向,就要下令让亲卫们攻进来。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左眼。高清欢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高台之上,一手拿着那张小弓,另一手像弹拨琴弦一般,在弓弦上轻轻拨弄。那一箭便是他放出的,剧痛让东阳王倒退了好几步,倚着扶栏站住。

东阳王抬手捂住左眼,怒不可遏。高清欢却意态悠闲地站在几步远开外,他清楚自己手中弓箭的实力和局限,所以每一箭都恰到好处地命中东阳王最薄弱的地方。

这时,元宏也已经冲上高台,握住冯妙的手,连同那枚令牌一起举起来,对着太极殿方向朗声说道:“东阳王谋逆,已经被朕擒住,王府亲卫都是被他蒙骗迷惑了,朕既往不咎,将你们全部编入军中,为国效力!”

一阵静寂过后,太极殿门前便响起连绵的甲胄撞击声,一名统领带头解下佩刀,向着高台方向跪倒,其余的亲卫便也都跟着纷纷跪倒,从此听命于皇帝。

元宏继续高声说道:“昨晚北海王私闯禁宫,图谋不轨,命人袭击朕的车驾,已经被任城王制住。朕已经把他褫夺封号、关入牢中。”他举起右手,声音如洪钟一般,坚定明朗,“朕——安然无恙,所有谣言,都可以止歇了!”

原本还在猜疑不定的大臣们,看见皇帝终于露面,言语之间如此自信,心中都安定了大半,齐齐跪倒叩拜。

东阳王和北海王都已经压服,李弄玉也已经悄悄出发,前往太子叛军中,元宏只剩一件事梗在喉中。早在方山永固陵那次,元宏就查出了高清欢在与北海王私下联络,却一直没有动他,仍旧留他在宫中任职,便是想借着他把这些有反心的人都引出来。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高清欢却当着众人的面举箭射中了东阳王,摇身一变成了平叛的功臣。元宏如果在这时处置他,只会让人觉得这个皇帝反复无常、容不下忠臣。

元宏对着高清欢看了几眼,忍下心中不甘,沉声说道:“把东阳王也关押起来,一切赏罚都容后再议。”

东阳王眼中、肩头都血迹淋漓,玄衣卫正要押着他离开,他却忽然高声叫嚷起来:“你不能杀我!我有太皇太后留下的免死诏,谁都不能杀我!”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太极殿前的大臣们愣住,就连元宏也愣在当场,他从没听说太皇太后留下过什么免死诏,可万一东阳王说的是真的,皇室不能出尔反尔,他就真的不能斩杀东阳王了。

东阳王露出几分邪魅的笑意,这就是他准备好的“退路”,当着大臣们的面说出太皇太后留下的免死诏。那免死诏本就是真的,元宏又一向推崇孝道,东阳王算准了他不会公然违逆太皇太后留下的“遗诏”。

“先带下去!”元宏沉声吩咐,“待朕验明真假以后再说。”

玄衣卫带着东阳王走远,元宏抱起冯妙,手抚着她的胸口,让她慢慢调整呼吸。冯妙一路跑上石阶,此时已经呼吸紊乱,手指攀在元宏胸口,神情越发痛苦难忍。元宏一面高声命人去传侍御师来,一面抱起冯妙往澄阳宫内走去。

经过高清欢身边时,元宏的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高清欢正定定地注视着冯妙惨白的面孔。元宏心中越发不快,沉声说道:“你也先退下吧。”

高清欢仍旧盯着冯妙看了片刻,才微微翘起唇角说:“宫中不要再用熏香,燃烧不尽的香灰

会让她窒息。”

说完这些话,高清欢便向元宏施了一礼,转身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下去。

侍御师很快赶到了澄阳宫,匆匆地诊了脉,便开了方子来。背上施了针,又灌下了一大碗汤药,冯妙的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元宏坐在床榻边,用手指反复描摹着她的唇线,声音里带了些颤抖:“朕真后悔,不该让你去追东阳王,朕差点……差点就失去你了……”

冯妙无力地微笑,声音细弱地说:“从前,我看到皇上这样在意林姐姐,心里很羡慕,巴不得自己也病了,病得越重越好,盼望着有人也能……也能那么在意我。”

提起往事,元宏也忍不住发笑,那笑意里却带着些追悔莫及的苦涩。

冯妙抬手去抚他的眉心:“皇上皱眉,就……不英气了。”她注视着元宏,缓缓说道,“现在,我一点也不羡慕林姐姐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生过病,皇上也没有。我可以有很多孩子,不让怀儿寂寞……”

元宏握住她的手,眼中一阵发热,他闭起双眼说:“妙儿,你会好起来的,朕也会。至于孩子,只要一个怀儿就很好,如果孩子多了,你心里……能分给朕的部分,就更少了,朕不高兴……”

冯妙笑着合上双眼,眼角却滚出一滴泪来:“傻话……”

更深露重,元宏就坐在床榻边,整夜陪着冯妙,看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在睡梦中咳嗽连连。

他想着白天时高清欢那个眼神,心里对这对兄妹的怀疑更重,越发猜不透他们的目的。他早就料定高氏兄妹在暗中借助别人的力量,却没想到,他们能连北海王和东阳王都当作自己的垫脚石。

元宏把头轻靠在冯妙肩上,宫廷政变平息,他要忧心的事却一点儿也没有少。东阳王所说的免死诏多半是真的,可要是不处死东阳王,又如何能杀一儆百?高清欢是个阴郁狠厉的角色,即便严刑审问,也不会有任何效果,还是要从高照容身上想办法……

他指尖上拈着一粒药丸,李夫人不肯跟他回皇宫来,却给了他三粒药丸,里面掺了一种西域商人贩卖的黑色药膏。每服一粒,都可以让他暂时缓解病痛,甚至更加精神百倍,可是药效一过,他的病症会比从前更加厉害。李夫人再三叮嘱,这药丸最多只能服用三次,三次过后,他的病症就真正无药可医了。

从嵩山返回时,他已经在路上服用了一粒,今天情形危急时,又服用了第二粒。手中的最后一粒药,就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同是在这天夜里,李弄玉也已经到达了洛阳城外的叛军营中。她的骑术是李冲亲自教授的,比许多鲜卑贵族小姐还要好。一天的路程,被她生生缩短了一大半。冯妙料想得一点不错,元宏把诏令交到她手上时,李弄玉没有丝毫犹豫。只要是她的萧郎想做的事,她一定会尽力帮他做到。

快到叛军营帐时,李弄玉身下的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腿突然跪倒在地。李弄玉失去平衡,跌落在地上,她刚要站起身,树丛中便走出几名兵卒,用刀架住了她的脖子。

李弄玉一路上都穿着男装,扮作马童,此时索性解开发髻,露出女子的面容,对那几名兵卒说:“我是来找始平王的,你们谁能带我去?”

几名叛军兵卒自然不会那么听话地带她去见始平王,用绳索把她结结实实地捆住,直接送到了东阳王世子面前。

李弄玉在宫中很少露面,东阳王世子仔细看了半晌,才认出她来,叫人解开绳索,装模作样地要向她行礼:“这不是宫里的李才人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军中简陋,不能好好迎接,还请李才人不要见怪。”

一番话说得李弄玉心里厌烦,她用一根钗子把头发绾起,眼角斜斜地扫着东阳王世子:“既然军中简陋,别的就算了,世子向我见个君臣之礼也就罢了。”李弄玉口中所说的君臣之礼,是外臣觐见宫妃时的礼节,不必像面见帝王那样三跪九叩,却也要行跪拜叩首的大礼。东阳王世子年纪不小,却因为东阳王一直健在,只空有一个世子的头衔,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正经的爵位。没有爵位的人,叩拜宫妃的礼节更加严格。

东阳王世子那副假模假样的笑意定在脸上,脸色忽青忽白,他连整个身家都豁出去了,怎么可能向李弄玉行跪拜大礼?他掩饰地咳了一声,说道:“才人既然是来找始平王的,我也不好叫才人在这里多耽搁,不如早些送李才人过去。只是,军营里向来有个规矩,外面来的人,随身的物品都要翻检一下才能放行,李才人就客随主便吧。”

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令,被李弄玉贴身收着,她料想东阳王世子不会敢当众搜她的身,要翻检随身的物品,不妨由着他去。东阳王世子向身边的兵卒点了点头,那人就走上前来,把李弄玉带来的包袱打开,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一样样地看。

胭脂、桃木小梳、妆镜……都是女孩儿家用的东西。那名兵卒向东阳王世子摇头,示意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东阳王世子眯起双眼在李弄玉身上打量了一圈,缓缓开口说道:“所有的东西,都得翻检,贴身的物品也不例外。”他对身旁的人招一招手,有人引着一名中年妇人进来,向他施礼。

“李才人,这里只有做粗活的嬷嬷,就委屈才人一下。”东阳王世子的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李弄玉没料到他竟然真的找了个女人过来,要搜她的身,皇帝的诏令就缝在肚兜内层里,除去衣衫就再也藏不住了。容不得她仔细思索该怎么办,东阳王世子身边的侍卫已经走过来,要把她带进狭小的隔间里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东阳王世子现在发现那封诏令。李弄玉被带进小隔间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东阳王世子在隔间外等着,手指掐着一只翠玉扳指,一圈圈地打着转。他不大相信李弄玉会是来替皇帝传递消息,不过一切还是稳妥起见为好,他派进洛阳城的探子都有去无回

,他此刻更想知道的是,父亲究竟成功了没有。

正这么想着,小隔间内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似乎是李弄玉的声音在高声喊着:“走开!都走开!别过来!”

东阳王世子正要叫人去看,李弄玉已经从小隔间内直冲出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中握着刚才用来绾发的那根钗子。她手里拿着钗子四下挥舞,口中说着:“始平王呢?我要见始平王,让他出来!他说过要带我离开洛阳的,我趁着宫中变乱逃出来,怎么他又避着不见我?”

李弄玉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小小一支钗子,被她拿在手里,竟然逼迫得那些侍卫兵卒没办法靠近。营帐内本就空间狭小,李弄玉抢到东阳王世子身前,把钗子直往他脸上挥去,钗子的尖头儿几次险险地从他眼皮上擦过。

东阳王世子的注意力,都被那句“宫中变乱”给吸引住了,他抬手扯住李弄玉的手腕,不让她手中的钗子乱挥,急切地问:“你说什么?宫中变乱?宫中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

李弄玉故意不接他的话,扬着脸反问:“你跟始平王是朋友,是不是?”

为了从李弄玉口中问出洛阳城内的情形来,东阳王世子只是忍着气答应:“那自然是……”话音刚落,李弄玉就扬起另一只手来,果断响亮地给了他两个耳光:“我就知道你要替他开脱!快叫他出来见我!”

东阳王世子什么都没问出来,还白白挨了两个耳光,心里要多气闷有多气闷。可李弄玉口口声声都在责骂始平王,并不是针对他的,当着兵卒的面,东阳王世子又不好跟一个女人计较,只能恨恨地忍下了这口气。他手上的力气一松,李弄玉就立刻贴着身后的木架屈身,用手肘狠狠撞向东阳王世子的小腹要害。

东阳王世子一声闷哼,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紫色。李弄玉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保持着一副怒容,双手用力一推身侧的木架,那上面放着的东西就“哗啦啦”全都掉在地上。

营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太子元恂和始平王夫妇。始平王元勰听说有一名女子大闹大嚷地要找他,略一思索便想到那人一定是李弄玉。他心里不免有些埋怨皇兄,眼下叛军既无路可走,也无处可去,就跟笼中的困兽一样,随时可能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来,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李弄玉送来?

李含真正在他身旁,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已经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她握一握元勰的手说:“想必是弄玉来了,我们该去看看。”

对这新婚妻子,元勰满心都是愧疚,因为他并不爱她,娶她只是为了跟其他鲜卑贵胄一样,迎娶一位汉人做正妃,免得守旧的宗室亲王有借口质疑皇兄的新政。如果她凶悍善妒,或是粗鲁无礼,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这名义上的妻子丢在一边。可偏偏李含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在人前跟他举止亲密,在人后却从不强人所难。

走进东阳王世子的营帐时,元勰看到的便是,李弄玉正高高举起书案上的白玉莲花灯台,用力往地上砸去。东阳王世子平时就很喜欢奢侈的装饰,这只灯台是用整块白玉雕凿出来的,每一片花瓣都姿态各异,细致到能看得见莲瓣尖上凝结的露珠。正是因为对这件东西爱不释手,他才时时摆在自己帐中的书案上。随着“啪”一声脆响,白玉莲花灯台迸裂成一地碎片。

李弄玉还要去拿桌上的玳瑁笔架,始平王元勰赶忙高声唤她:“李弄玉!不要胡闹!”始平王身后,还跟着他新娶的王妃李含真。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弄玉的手定在半空,虽然她早已经想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引他过来,可真的见了面,她还是觉得有一丝羞赧。这场戏却不得不做下去,她对着元勰高声说道:“元勰!我恨死你啦!”

她快步跑到始平王身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我赶了好远的路,专门来找你,你怎么能躲起来不见我?你不想我吗?”只有明知道要说假话的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心里藏着的真话来,假话不会伤害到已经成为始平王妃的李含真。李弄玉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全忘了平时维持住的仪态礼节。

始平王明白她的用意,知道她是在做戏给东阳王世子看。可他还是因为这些话,心口猛地一滞,单手向东阳王世子匆匆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拖着李弄玉就往外走,带着她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

两人绕过大半边军营,不少兵卒都悄悄探头出来看热闹,私下猜测着这女子跟始平王究竟有什么关系。元勰一路上都阴沉着脸,走得飞快,李弄玉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元勰把她拉进帐中,劈头盖脸地怒喝:“谁让你一个人到这儿来的?!”

李含真跟在后面进来,低声对元勰说:“外面有人看着,我不好出去,我先去里间,你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李弄玉赶忙拉住姐姐的手,急急地解释:“我不是……”

李含真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我都知道,你不必向我解释。”她张开双臂搂住弄玉,就像小时候两人挤在一张榻上睡觉一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是李家的女儿,怎么会接受别人出于怜悯而施舍的感情?你也是李家的女儿,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不如愿就放弃?”

李弄玉不能相信似的睁大了眼睛,李含真却已经站起来,往内侧的小隔间走去:“我去给弄玉找些吃的。”

帐中只剩下两个人,元勰抱臂站着,双眼定定地落在李弄玉脸上。李弄玉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路风尘仆仆,本就已经很狼狈,刚才又大闹了一阵,头发、衣衫全都散开了。她转开头,手指钩着衣角,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与倔强交织的神情。

元勰上前一步,还想问她几句话,可才刚一张口,就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他握手成拳抵在唇边,想要遮去笑意,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

李弄玉越发恼了,反问道:“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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