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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4:找到了【求月票】

亲卫的话落在云策耳中,振聋发聩。

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瞬间就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云策冲亲卫抱拳道:“先生之言,云某受教。”

这下轮到亲卫手足无措:“使不得使不得啊,云将军这是作甚?折煞标下了。”

云策道:“达者为师。”

这话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亲卫这番话确实帮他解开萦绕心头的愁云,让他武道之心更加坚定,不再迷茫——哪怕那名老将说的话是当下常态,但常态就一定是正确的?没这道理!不能因为世上都是污浊,便能颠倒黑白,指浊为清!

亲卫见云策执拗,只得腆颜收下。

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云策好奇亲卫为何会有如此卓识。

亲卫微红耳朵,摆摆手:“几句肺腑之言,不敢妄称卓识……真要说,应该是家长教得好吧。”他的家长可是栾信呢。

云策对栾信有些印象。

他此前还在旧主黄烈帐下,身份天然尴尬,除了师弟鲜于坚,其他人都不敢多交流。对于沉君帐下一众僚属,他的印象是各有风骚,锋芒凌厉!至于栾信,栾公义?

或许是栾信腿脚有疾,带给人一种天然的弱势感。在云策看来,沉君帐下僚属,属他最安静,最没锋芒了。待云策知道亲卫见识源于栾信,这种刻板印象进一步加深。

“栾先生还会教你们?”

亲卫道:“不忙的时候会。”

给亲卫提供资源,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文士亲卫好比武将属官,二者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亲卫不仅要帮助效忠之人打下手,还要拿性命保证对方的安全。作为心腹,有了一定积累,还可能被举荐下放到其他地方历练,这方面来看,有几分师徒门生的味道。只是很少有人愿意亲自去教导。

亲卫也知道机会难得。

天资不行便用后天努力去弥补。

跟在家长身边多看多学少说话。

云策闻言,感慨良久。

对栾信的印象分更是一截一截往上窜。

此时,跟他闲聊的亲卫又说了一句。

“其实标下最敬佩的并不是家长。”

云策好奇:“那是何人?”

亲卫道:“是沉君。”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谁的僚属谁来养,所以僚属的僚属并非僚属,亲卫也是如此。在他这里,沉棠的命令优先级别低于栾信。他效忠沉棠,仅因为栾信效忠她。

因此,沉棠能让亲卫越过栾信成为最敬佩的人,这可不容易,云策一下来了兴致。

问:“这是为何?”

亲卫娓娓道来:“标下追随家长多年,所见英豪与云将军口中那名老将一样,区别只在于程度。稍微好点儿的,只是加重赋税筹措军粮,他们不直接迫害庶民,自有人替他们做脏手的事儿;稍微差点儿的,纵容帐下兵将烧杀抢掠,用庶民当做人情。”

当下世道,老将说的确实是常态。

杀戮多了需要宣泄口。

放纵欲望是成本最低廉的。

那些势力之主不需要付出大量钱粮安抚士兵、激励士兵,只需要指着敌人治下的庶民告诉他们,抢到手都是自己的,他们便能如勐兽出栏。用最小的成本达到目的。

敌人治下的庶民是人吗?

他们不都是等待瓜分的财富?

亲卫道:“沉君是标下所见之中,唯一一个将庶民当人的人,所以她是对的!”

云策听到这里,隐约有了猜测。亲卫会有这样的想法,恐怕不止是栾信教的好。

果不其然——

亲卫盘腿坐在他身边,倚靠着车轮,垂着脑袋道:“可惜标下家人没这福气。”

云策宽慰他:“节哀。”

亲卫一听,愣道:“他们没有死。”

云策:“……”

亲卫叹气:“云将军以为打仗屠城只是为了金银钱财和女人?抑或杀人?”

云策反问:“难道不是?”

亲卫唇角苦涩渐浓:“自然不是,豪强勋贵有大把的良田等着人去种的。”

云策道:“不是有佃户?”

亲卫的父母是比佃户更可怜的存在。

佃户是向大户人家租借良田,他的父母是帮大户人家耕地的人形耕牛,连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他的父母是在一场战争逃难被抓,作为赏赐分给了秋氏,之后作为秋氏田产的附属品分给了秋家二房,也就是秋丞。

秋丞重用栾信,少不了各种赏赐。

于是又分出一部分田产给栾信。

他的父母包括生下的兄弟姐妹五人,一家七口,全部都是那些田的附属耕牛。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亲卫在这种环境长大。栾信清点名下财产,才发现这七口黑黢黢的瘦猴儿。潸然热泪之后,挑了最小的他到身边养着,家人也吃上了他们自己种出的粮。

似他这般的,还有几个。天赋差得好似在娘胎被狗啃,然而这已是矮个拔高了。

栾信叹道:【好好学,当个人。】

亲卫觉得前半句好做到,后半句太难。

祖祖辈辈都不将自个儿当人看待。

亲卫知道自家家长是好人,但家长也有自己的难处,既不能跟文彦公进言改善他们这种人的处境——毕竟,诸如秋氏这样的世家豪强,一代代都是这么发展过来的。

让人家不这么干,跟拔剑自刎有区别?

同样的,家长也不能这么干。

因为他这么干了,会被同僚弹劾。

他能做的就是不刮干净这些田产的孝敬,不论丰收还是歉收,象征性取一点,其他的让各家各户暗地里处置,小心翼翼,别被外人发现。对此,亲卫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家人还活着,大家勤恳耕作加上他的贴补,家里的孩子也逐渐养出了肉,慢慢脱离了黑猴儿模样,逐渐有了人的样子。

只是,亲卫没想到有人敢打破这一切。

地方豪强乡绅敢阻拦,派人手起刀落。

用满地乱滚的脑袋向麻木的人说,这些人的人头跟他们的人头都是一样的,大家的命也是一样的。他们用汗水浇灌出来的粮食,是可以养活他们自己的!粮食大头应该留在他们自己的手里,而不是白白交出去,为旁人祖祖辈辈的巨富添砖加瓦!

亲卫最初得知这一切,震惊了!

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

第二反应是这人是家长新主公啊!

虽然很对不起家长,但他还是要说,文彦公死得挺好,别耽误家长投向新怀抱。

死鬼丈夫管不到俏娇娘改嫁的。

随着栾信逐渐深入沉棠班底,亲卫也见识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举措,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啊这,这些是活人能干的?

为啥这么说?

因为干了会死。

在没有见到沉棠本尊之前,他跟其他同僚都以为这位沉君绝对是有十颗脑袋的神人!十颗脑袋轮流干活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然沉君早就被人暗杀死了。

云策被亲卫逐渐放飞自我的言论逗笑。

“十颗脑袋?”

沉君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

亲卫严肃道:“标下是认真的。”

末了又叹气道:“家长一开始上值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生怕哪日睁眼醒来就收到沉君被人暗杀身亡的消息。毕竟,她可是诸多豪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云策:“……”

亲卫又道:“暗杀一直有的。”

大部分都被顾池等人揪出来了,但也有漏网之鱼,其中又以投毒的最多了……

云策闻言后怕:“这般凶险?”

亲卫道:“沉君似乎没有察觉……”

云策闻言,嘴角抽了抽:“以沉君的实力,寻常暗杀可能真的没有注意到……”

实在是太弱了!

再加上她一路嘎当地豪族,谁不服就嘎谁,硬骨头都被她嘎成软骨头了,最后嘎得人麻木。只得摆烂,他们坚决不入幕沉棠,她别想从他们手中获得人力财力资助!

沉棠也是过习惯苦日子的。

加上开局就是地狱,脑子里就没有“其实可以跟当地豪绅缠缠绵绵,进入简单模式”的概念。他们不肯入幕就不入,但藏起来的佃户农奴,一个不剩都要吐出来。

她需要人耕地!

那些人看了表示惹不起躲得起,趁沉棠屠刀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包袱款款走人。

若非沉棠帐下僚属几乎都是底层出身,按照她的铁血暴力手腕,一旦地盘上有文化的一群人都跑了,什么陇舞郡、什么四宝郡、什么岷凤郡,统统进化成原始部落。

连栾信在理清沉棠草台班子的时候,也都发出感慨:【主公上哪儿凑这么多非世家出身的僚属?】武将容易搞,文士真的难!

偏偏沉棠就做到了。

就是付出一点儿小小代价。

云策自认为对沉君的了解不算少,但从亲卫口中,他认识到一个全新的沉君。

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亲卫在滴咕:“只是可惜。”

云策问:“可惜什么?”

亲卫叹道:“可惜沉君是女儿身。标下妹子仰慕沉君已久,有幸在书院念书,天天回家说非沉君不嫁。她也不看看自己黑猴儿模样,怎配得上沉君这样的仙人儿?”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眼睛疼。

亲卫滴咕:“若是男儿身就好了……”

至少还有点儿机会。

英雄难过美人儿……黑猴儿关。

云策:“???”

云策:“……”

云策:“!

!”

他是不是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这颗炸弹还没有消化完,没多久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男儿身也没用,公西一族自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兴二心。”

云策和亲卫心下惊惧。

此人是何时出现的?

为何自己毫无觉察?

云策亮出长枪:“阁下何人?”

只见一名装扮颇有异族风格的青年坐在车顶,单手环胸,满头小辫子束在头顶,垂落的发辫搭在肩头。此人一手托腮,神情慵懒,看似浑身破绽,却让云策不寒而栗。

手中长枪隐约颤抖。

无一不昭示着此人很危险。

青年道:“公西仇。”

云策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为何鬼祟偷听?”

这人究竟在这里偷听多久了?

公西仇双手一摊:“光明正大地听,没有鬼祟偷听,你们觉察不到还怪我喽?”

未曾蒙住的半张脸写满讥嘲。

自己菜还怪别人强,没这道理。

不过,念在他们全程都在夸奖玛玛如何好,自己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

云策忍住想要出手的冲动。

第三问:“你来此作甚?”

公西仇指着云策身旁亲卫:“找他。”

亲卫一懵:“我?”

蛇类的嗅觉很厉害,公西仇又是个不喜欢墨迹的性格,他出发前找栾信要了这名亲卫的物件。抵达目的地范围,再启用追踪,循着所剩无几的气味,顺藤摸瓜找人。

没有耽搁多久就找到了。

本想抓着他们回朝黎关,结果他们在夸玛玛——唉,他就是喜欢别人夸奖玛玛。

说话好听就多说一点儿!

公西仇面向云策方向,发出了邀请:“我看你有几分天赋,要不要投奔玛玛?”

云策闻言心动。

其实公西仇不说,他也有念头了。

实在是亲卫口中的沉君,太吸引人。

这些暂时放在一边,云策对公西仇更感兴趣:“你刚才说沉君是公西一族的?”

公西仇问:“你听过公西一族?”

云策回答道:“师门渊源,家师少时曾结识一名公西族族人,那人叫即墨兴,对方自称公西一族。在下的师弟也曾被一名叫公西仇的人搭救,想来就是阁下了?”

公西仇皱眉:“你师弟?”

云策道:“鲜于坚,字子固。”

“哦,原来是他小子。”公西仇想起来鲜于坚是谁了,不过这点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名外人口中听到“即墨兴”的名字,“你说你的老师认识……即墨兴?”

云策点头:“是。”

公西仇一掰手指头。

“那你老师得有两百来岁了?”

云策口中的即墨兴,正是公西族的老祭司,因为辛辛苦苦培养的两代大祭司都跑了,他一把年纪不得不继续复出,等待新一任大祭司人选诞生,只可惜,结果却等来了灭族之夜。公西仇小时候没少被对方打屁股,他在灭族那日才知道老祭司名字。

云策道:“家师今年两百有一,我下山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提及即墨老前辈来着,还道有机会的话,想要与他再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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