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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玉箫抚心神

我介意,我当真介意啊。

要是不打雷,你怎么着都行。可今晚这雷声似乎没有半点要止住之态啊!

你留在此处,我还要强撑多久啊。

虽然心中做如此之想,可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他的这一请求。

只好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装作若无其事道:“好啊。”

其他再多的言语我实在是想不出,也说不出口了。

又是一道闪雷,我眼睛一闭,双拳再一次攥紧了。

“容殿下,请随意,孤习惯坐在榻上守明。”

说罢,我便径直走向了离窗口最远,铺着凉丝软毯的榻旁。

微整衣衫,我一只手将榻上的抱枕抱入怀中,另一只手撑着头,便半倚着榻坐下了。

待我入座后,方见他已然走至了茶桌前,盘膝坐下,再次斟起茶来。

又是一阵连闪响雷,我的抱着抱枕的手已经隐隐抓出汗来。

可面上我却依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屋外雷声依旧,屋内仅有几只烛火在微微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的。

我心下想,反正此时,我离这容殿下有一段距离,他当是看不真切,便索性将眼睛直接闭上了,强加意识地告诉自己听不见雷声。

正当我沉浸在与响雷作斗争的意识中时,忽然间,好像有一缕微微柔柔的声音,混在雷声中,淡淡地进入了我的耳朵。

起初,我以为是我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可再细细听了一会,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我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是他,原来是他在吹奏短箫。

我望向茶桌旁盘膝而坐的他,只见他双眼微合,双手托着一根白玉短箫,身体仿佛入定般地吹奏着。

烛影摇晃间,他脸上的轮廓是那么的分明,那么的好看。修长的手指在白玉短箫上微微扬起,又微微放下,仿佛就像是晨间凝聚又滑落的露珠般灵动轻盈。

这曲子婉转悠扬,虽基调低沉平和,但却不失宁静欢喜之感。

慢慢地我便听得入了神,双眼再次缓缓合上。

一声声柔调席卷而来,感觉就像是躺在母亲怀中一般,是那么的温暖舒适。

我的眼中好似忽地一下明亮了起来。

在一片光芒中,我挪步走向前方,来到了一棵繁茂的皂角树下,五颜六色的泡泡在我身边环绕着,随风跃动。

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我寻声而去。在跃动的泡泡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位翩翩白衣少年,正倚靠在树下吹奏着什么,似乎像是短箫。

我用手轻轻挥拂着眼前的泡泡,缓缓向其走近。

那少年的样子也渐渐在眼前明朗起来,就快要看清他的模样了。

突然,兀得一下,身边所有的泡泡都瞬间炸裂消失,再抬眼瞧时,树下的白衣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公主,公主……公主,醒醒,醒醒……已经天明了。”

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声将我从朦胧中拉出。

因为潜意识里并未熟睡,所以我一下子警惕性地睁开了眼睛,迅速恢复了意识。

眼前映入了愉公公满脸慈祥的笑容。

“愉公公,是你啊。”我揉了揉眼睛道。

“是啊,公主天明了,一会该去送灵了。”愉公公道。

我抬眼往茶桌那方望去,又迅速扫视了屋内一周,开口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公主是说容殿下吧,早些时候他出了屋子逛了逛,老奴备好了早膳,现下他应该在院中等着公主一起用膳呢。”愉公公道。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我问道。

昨夜来时,为了不给愉公公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并没有告知那位容殿下,愉公公的真实身份。

只是道愉公公是一个普通的宫中老奴。那么自然,我也就不能向愉公公明言介绍这容殿下的身份。

因为按照情理,哪有主子向一个普通看院家奴介绍贵客的呢。

“是,老奴早上同那位容殿下打了照面,他自言了他的身份,也询问了老奴的身份。”愉公公边说边扶我坐起。

接着他又道:“老奴知道公主昨夜特意不提老奴的身份,是为老奴的安危着想。自然老奴也没有告诉他真正的身份。”

是啊,愉公公是我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家人了。

在我昏睡期间,是炎彬找到了愉公公,并将他妥善安排到了此处,想让他不再受到宫中争斗的波及。

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自然不会随便对外人提及愉公公的身份。

听罢,我冲愉公公微微一笑,便走到了梳妆台前。

愉公公也跟了上来,拿起台上的木梳替我梳理起秀发。

“老奴,已经有多久没有替公主梳发了。”愉公公喃喃道。

透过铜镜,我看得真切,愉公公的眼角上挂着一串眼泪,口中仍在喃喃道:“公主,小时候那么一点点大,老奴便开始替公主梳发。公主总爱缠着老奴每日给梳不同的发式,有时还调皮到要给老奴梳发。记得公主有一次趁老奴熟睡时,给老奴我梳了两个羊角辫,害得老奴我呦,被阖宫上下嘲笑了一番……”

我听着愉公公的喃喃声,又望着铜镜中的这一老一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父王、母后万分恩爱,我同王兄承欢双亲膝下,幸福欢乐。

每日在宫里,一睁眼,我所考虑得,不是今日让愉公公梳什么样的发式,就是一会拉着霁月和朗月去采什么样的花来调配新的胭脂。

而王兄和炎彬呢,除了每日的习文练武外,就是被我拉着到处去玩耍闯祸。

这其中就包括了给愉公公梳羊角辫的那一次。

“王兄,愉公公他睡着了没?”我轻声细语地扒在门边沿问道。

只见王兄探头探脑地朝半倚在木椅上的愉公公缓缓靠近。

近日以来,愉公公陪着父王熬了几个半夜处理军政要务。

眼下要务已然处理完善,午膳后父王便勒令遣他回来好好休息,补充一下睡眠。

可依愉公公这认真服侍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白日里卧床补觉呢。

于是他便在木椅上半靠着休息了,一旁桌子上放置着平日里佩戴的纱帽。

可能是真得太累了,没想到平日里勤勉的愉公公就这样半撑着脑袋,熟睡到打起了呼噜。

这才有了我们调皮的契机。

“进来。”王兄向我招手道。

于是,我便蹑手蹑脚地朝王兄走去,身后还跟着被我强制要求拿了一根蒲绒草的炎彬。

悄摸摸走至愉公公身边后,我从炎彬手里拿过蒲绒草,轻轻地往愉公公的鼻子上蹭了蹭。

只见愉公公似乎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痒痒,微微怂了怂鼻子,便又打起鼾来。

这下我确定,他是真得睡熟了。

我将蒲绒草又递回到满脸无奈的炎彬手上,旋即对王兄使了个眼色,便着手行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两根丑丑的羊角辫就出现在了愉公公的脑后。

我捂着嘴,强迫自己不笑出声来,随后便拉着炎彬和王兄一起逃出了屋子。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在愉公公一觉醒来后,便意识到自己小憩得有点久了,着急忙慌地戴上纱帽,脑后拖着两根丑丑的羊角辫,奔向了父王的寝殿。

一路上,他自然是收获了一大群异样的眼光,但见其形色匆忙,众人皆未敢上前提醒。

直到他去到父王身边,被父王看到,方才发现。

我们是一路悄悄尾随愉公公去到父王寝殿的。

路上的我早已经笑到前胸贴后背了。

透过窗缝,当我们看到父王也被逗笑时,一时没忍住,我便和王兄一起笑出了声,而炎彬最终也在我们的感染下,再也憋不住笑声。

事情到这里当然没有结束,真正的结局是父王罚我们三个给王宫里饲养的骏马编了三天鬃毛。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太过幸福快乐,全然不知痛苦究竟是何滋味,所以才在老天给我们沉重一击的时候,将痛苦尝尽了百倍千倍。

“没想到老奴替公主,这一梳就梳到了这么大……”耳畔又传入了愉公公的喃喃自语。

“还记得公主出嫁时,老奴替公主梳了一个……”

“出嫁?”还未等他说完,我便一下子转过身来,扶住愉公公替我梳发的手,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哦,老奴刚刚是在提醒自己,要记得以后在公主出嫁时,替公主梳一个全天下最美最端庄的华丽发式。”愉公公微微一笑道。

“哦。”我放开了他的手,转回去继续让他梳发。

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我好像听到的是“记得公主出嫁时”,不过看愉公公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在骗我。

可能是我刚刚出神听岔了,毕竟出嫁这样的人生大事,怎么可能我自己会不知道。

就算我昏迷醒来后,记忆偶尔有一些迷糊,但基本上大多数的事情我都已经很清晰地回想起了。

若是我真得出过嫁,零星的记忆也当是会有一点的,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一丝印象都没有。

算了,不多想了,刚刚一定是我晃神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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