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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决战后的长夜(上)

东边的弦月随着逐渐升高而越发圆润。夜间的雾气开始弥漫开来,任何行走其中的动物都可以感受到一丝冷意。夜袅已业钻出窝巢,在树头发出咕咕的鸣叫。珍妮芙停下脚步,取出一张羊皮纸,对照着纸上的地图向西南面张望,那里的地势正缓缓走向低处,而且树木也开始变得稀少,说明他们即将走出落禽丘陵。

“珍妮芙姐姐,我们是不是该扎营休息了?”海伦骑着灰风从队伍后面赶来,也带来后方一切安全,并未发现敌人踪迹的消息。

“嗯,通知大家到那片空地上扎营吧,转告我的妹妹,让她安排好今晚值守的人手。”珍妮芙点点头,把地图揣回怀里。

无名湖之战算是彻底打痛了豺狼人,从战场撤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敌人未有重新集结再追来的迹象。伍芙尔残军也付出惨重的代价,阵亡人员高达两百多人,超过了五分之一,包括四头战狼和两位骑士,卡诺顿本地的猎人除盖洛普一人以外尽数牺牲,而盖洛普因伤势过重迷昏不迷,露琪亚和温妮菲德两位雏狼祭司也无法保证他会在什么时候醒来,可能是一会儿后,也可能是一个星期之后。

按道理来说,失去向导的残军就算不迷失方向,依靠外地来的巡林客寻路,也要在这片丘陵林地打转一段时间才能走出去。但这问题没困扰残军多久,赫萝将一张地图交到珍妮芙的手上,说这是开战前盖洛普交给她保管的,一旦出现他无法继续充当队伍的向导的时候,就把这地图交给负责领队的骑士。

地图上山水地貌绘制得极为准确,连行军路线也标注出来,只要使用者具备一定地图阅读能力,即可对照地图带着队伍走到驿道上,再沿着驿道前往积羽湖。

珍妮芙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首先猎人通常成为旅人甚至军队的向导,主要是因为她们常常在平常人不到的深山密林活动,久而久之变成老马识途罢了,绝对跟看懂地图没什么关系。然后阅读地图是一种高级技能,即便是能够读通识字之人也不见得能掌握,而绘制地图更是一项复杂繁琐的大工程,往往要委托博学多才的学士。

盖洛普可以施展元素魔法,并有市井流言隐隐指出他有一位隐居的元素法师母亲,施法者同样是与学士一样的学富五车之人,勉强可以解释这张地图的来源,但她仍为盖洛普的心思慎密感到惊讶。恐怖他早已预料到斩首行动的凶险,认为自己很可能无法活下来,才作了这番准备。

珍妮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看那支慢悠悠跟上来的大角羊布床队,每一张布床上都躺着一个尚未可以自行走路的重伤员。尽管有生命魔法这种接近可以起死回生的强大超自然力量,可使用它们的温妮菲德和露琪娅却受自身水平限制,一些像是断肢续生、血液补充、骨骼复位等更高阶的法术使用不了,只能用传统医疗手段为伤员调理。即使如此,为了伤员们尽快恢复健康,还是榨干了两位雏狼祭司每天所有可以使用的魔法力。

骑士的视线扫过一张张布床,终于找到了那个男孩,那头火红色长发以及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的赫萝极好辨认。自从塔克镇突围后就在队伍四周跑来跑去,为大家警戒预敌,不时打上一两只野鸟野味改善伙食的他,如今只能像一个无助的婴儿依赖别人的照顾——每当扎营安顿,赫罗便熬煮肉汤,然后亲手喂给他以维持生命,可这样无法阻止他渐渐消瘦下去,皮肤逐渐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越发狰狞刺眼的血管脉络,脸蛋上因大量失血而褪去血色,苍白得形同死尸。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伍芙尔族没有类似的谚语,但珍妮芙作为一位贵族骑士,具体道理她还是懂的,战场之上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何况那个男孩早已预料自己的牺牲,更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感到难过。可一想到翠丝芙儿可能会为他的死伤心的时候,珍妮芙心中便一沉。

盖洛普感觉自己被封进了某个空间,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见不到一丝光芒,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偶尔这个黑盒子似的地方会偶尔露出一道缝隙,涌入许多难得的光明与模糊难辨的声音,而在缝隙后面是另一个世界,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子在闪烁舞动,可他想要努力看清那些影子的时候,缝隙又很快合上了。

这种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猎人重新有了热的感觉,紧接着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荧光虫般的橙红色光点时,他意识到那是一团火焰,随后四周的黑色宛如春雪般消融瓦解,露出真实的世界,然后几乎要将身体撕成两半的痛楚让他整个人弹起。

“呃!”盖洛普捂着左肩,喘着粗气检查自己目前只穿着裤衩的身体。许多切割成不同奇怪的兽皮贴在自己的身上,那是伤口所在的位置,残军给自己穿衣服的布料都有限,自然弄不出多余的绷带,但用剥离干净的兽皮涂上草药捂住伤口也可以起到止血防菌的作用。猎人过去就有过许多这样治疗外伤的经验——在卡诺顿地区,布料比兽皮贵多了。

猎人苦笑了一下,为自己又一次大难不死感到庆幸。左右张望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个简陋的棚子下,只能起部分遮风的作用,抵挡不了春季夜晚的寒冷,因此盖在身上的毛皮便尤其重要。

这里是伍芙尔残军的宿营地,从营地边缘的树木种类判断,他们应该还没走出落禽丘陵。眼下夜晚,一轮圆月高挂天穹,大部分人裹着毯子斗篷之类的东西呼呼大睡,尚未入睡又不必站岗值守的人则围在篝火旁小声交谈,大角羊和战狼卸下一切鞍具货物,跪地而眠。

一个熟悉的女孩伏在他身旁睡得正香,刚才的动静似乎惊动到她,赫萝一对杏眉扬了扬,然后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时,却仿佛彼此中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任由月光静静地洒进两人中间。

盖洛普千言万语想说,可挤出双唇时只变成简单的一句话:“我……醒来了。”

赫萝什么都没说,眼眶一红,直接展开双臂给他一个强而有力的拥抱,仿佛她一松手,盖洛普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而被邻居女孩拥入怀中的盖洛普被扑面而来的秀发抚摸过脸颊,吸入鼻孔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赫萝身上常常带有的幽香,与自身紧贴的少女身躯更是柔软的妙不可言,尤其那胸口传来的挤压感格外惬意舒适——此时赫萝没穿那套全身板甲,只是一身平民少女常见的衬衣马裤。只是此番天堂却不能多待,放任下去没准他就真的要上天堂了——不知是不是赫萝太激动的关系,她的双臂越勒越紧,盖洛普感到胸腔内的空气正渐渐被挤出,好像要被挤扁压平似的。

“赫、赫萝……请你松开……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啊,抱歉。”赫萝立刻脸红红的松手退开几步。

“那个……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了。”赫萝答道,“你一定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不用了,我还不饿。”见赫萝急匆匆地想要跑开,盖洛普不得不拉住她。许多人已经熟睡了,没必要为自己一个人闹得风风火火,惊醒大伙就不好了。可惜此话刚出,猎人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响,陈述它目前的真实状态。

“好好休息,你的伤没好,不小心扯开伤口就麻烦了。”赫萝不由分说地把猎人重新按回到卧铺上,接着从背包里翻出几块干肉跑出去加热烧烤了。

盖洛普看着一路走远的她尾巴高翘左右摇摆,就知道赫萝心里乐开花了。或许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一直由赫萝相陪照顾——以她的性子来说不是极有可能,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他挑了挑眉尖,只好乖乖的顺着她的意思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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