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山。
准确来说，这是一座“仙山”。
险峻峭拔的山体如利剑一般，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缥缈出尘，遮隐了大部分山峰，看不清其究竟有多高。
陡峭的山体，怪岩嶙峋，突兀耸立，在洁白云气的缭绕下看上去颇具几分缥缈气息，然而若是靠近，便可发现那些黑色的岩石间一片死寂，并没有一丝生机。
山峰越往上，云气越浓郁，仙气也越浓郁。
山峰之巅，是一个方圆百余丈的平台，像是被绝世强者用剑砍削过一般。
平台之上，有一间茅屋；茅屋之前，有一棵古树。
古树已经干枯，枝干嶙峋枯槁，恍若世俗中**十岁的老者，更有干涩的灰叶挂于枝干间尚未掉落，给古树平添了几分落寞。
古树之下，有一方石桌；石桌之前，有一位老者。
老者葛衣白发，面容枯槁，看上去极为普通，和寻常山中老农并无区别，但眼中不时闪过的一抹金光证明他绝非外表那样简单。
此时，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微微侧身，看云海。古朴的石桌上，两盏清洺散发着淡淡清烟，揭示出看云海的不止老者一人。
老者的对面，坐着一位男子。
那是一位黑衣男子，相貌亦如老者一样平凡，一双眼眸却是极为深邃，宛若汪洋大海，又如浩瀚星辰，万物之生灭，乾坤之演替，仿佛都在那双眼眸中隐约呈现。
仙山之巅，两人品茶。而这两人，修为分明已臻世间巅峰！
“你，看到了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纪元，老者轻轻抿一口茶，悠悠开口。
“血海，尸山，绝望，寂灭。”
带有复杂情感的语句从男子口中吐出，一如男子此刻复杂的表情。
“除此之外呢？”
极远天穹，层云之间，一道金黄色门户若隐若现，宛如一叶扁舟，在云海之中漂浮，行踪诡秘。
隐隐有大道气息从那道门户中传出，天地尽皆沐浴在金光之中，恍若仙境，一片圣洁。
若是有修为极高者站在云层中向下看，穿透重重障碍，就能看到云层下面是这样一幅画面：
断裂的大地，如同一个被肢解的人一般，碎成无数板块……
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泛滥整个世界，如同洪荒巨兽，不断拍击吞噬着大地……
没有温度，没有光线，没有生机，压抑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令得天地一片黯淡……
板块之间，墨黑色海水充斥，令人震惊的是，其上密密麻麻全是漂浮的尸体，所有人都是同样一副痛苦狰狞的表情，带有些许绝望和不甘……
这是怎样一幅画面？
伏尸百万，浮尸填海！
黑衣男子眉头紧皱，以他通天彻地的修为，自然将云层之下那片人间地狱看得清清楚楚。
“世人皆道无仙，老朽此前也一直这样认为。只是……若无仙，这仙道之门又从何而来？若有仙，为何此门又是一片虚幻？”
“造古，仙命，冥魂，缥缈，彼岸……老朽修仙十万八千余载，穷极一生向修仙阶梯之上攀登，欲寻到那传说中的仙踪，踏入彼岸之阶，如今也只堪堪达到缥缈圣阶第三十三重天，虽离彼岸之阶只一步之距，却是天涯之遥……”
“传说，仙道之门只有在有人真正修炼到彼岸之阶时方才会打开，可惜，老朽已老；可叹，那些世人皆不懂此中关节，舍命攀登，终陨落在中途……”
苍凉的声音从老者口中缓缓飘出，其中有无限追忆，无限感叹……
老者起身，正面面对远方天穹，负手而立，金光照在他的侧脸，平添之分英雄迟暮之感……
老者修为最接近彼岸之阶，如今又站在最接近仙道之门的仙山之巅，仍然发出一声无力的感叹，若是传出去，世间无数修仙者绝对都为为之愕然。
黑衣男子也发出一声轻叹，似乎和老者有同样之感。
他虽然修行年岁远无老人久远，但修为同样达到世间顶端，同样能够感受到常人所不能感受到的东西。
修仙，不代表长生，更多的是代表破灭，因为世间真正长生之人寥寥，而那些能够代表芸芸众生的修仙者，大多都已在修仙路上陨落，破灭，那些黑色海洋上无边无尽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他心中极为疑惑，为何那道传说中被称为“彼岸之门”的金色门户此时会出现，出现在这人间地狱的最上端？这是对世间所有修仙之人的嘲讽么？
一种悲凉，像是无数深海的触手，猛然从海底席卷而来，扎入全身每一个细胞，灌注以浓浓的伤感，令得男子心中莫名一痛。
忽然，他双眼精光乍现，豁然起身，一股强大至极，足以让天地崩裂的气势猛然从他身体中爆发出来！
他的身形突然从石桌前消失，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了云端！
他的身边，是滚滚流动的层云；他身后的远处，是那传说中的“仙道之门”；他的脚下，是无边黑色汪洋，以及亿万浮尸，人人面带绝望与不甘，似乎想要对天地发出呐喊！
此时，黑衣男子漂浮半空，黑衣猎猎，他的面前，正是刚刚自己还坐在其巅峰、无数人为之而疯狂的“登仙山”！
登仙山，登仙山……无数修仙者因你而死，可悲的是，这些修仙者大多到死都难以见你一面；更可悲的是，绝大多数修仙者根本不知道为何要修仙、为何要来此山！
黑衣男子眼中有无限复杂情感，他仰天一声长啸，以右手食指中指为笔，抬手间就在登仙山上刻下两行烁古震今的文字！
“我究竟来到了怎样一个时代？”
“为修仙而修仙之人铺成一片血海！”
两行文字浮现，带有无限悲凉与无奈，刻成的一瞬，整个天地似乎都为之凄然……
男子又回到了山巅，与老者并肩而立。
老者微笑，冲他点点头。修仙者，有情绪便需要发泄，这一点，即使强大如他二人也无法避免，因而老者并没有阻止男子方才行为。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老者忽然开口问，重拾之前话题。
黑衣男子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早有答案。他与老者修为相仿，同样站在这世界的顶端，老者能看见的他自然也能看见。
“万界衰亡，万法凋零，万物永寂……外面的万界已经开始凋零，通往我们这片世界的‘通仙之桥’已经开始崩裂……不出意外，很快我们这片天地也会开始凋零……”
老者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十分灿烂，十分豁然，到底还是夹杂了些许无奈。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了么？”
男子轻叹……
“办法总是有的，只不过因在于你我，果不在于你我，究竟如何发展，一切只有听从命运安排……”
老者微笑，摊开右手手掌，其内有一颗绿色种子，翠色可滴，极具生机。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混沌之起源，功法之起源，皆在于仙种……如今，你我只有期待这仙种能够成功存活下来，也算是你我二人对外面的诸天万界唯一能够起到帮助……”
黑衣男子点头，事到如今，或许唯有这般，才有一丝希望吧……
翠绿色的种子，带着无限生机与希冀，被老者轻轻从掌中抛出，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向云起下方快速坠落……
穿透云气，坠入海中，翠绿色的种子似有万斤沉重，一直往下坠落，即使落到了海洋中也依旧在向下坠落……
云气之下，是山脚；山脚之下，是血海。再下面呢？会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