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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一节

震天介杀声中,项兵们一涌而入,那小卒却峙立不动,只手叉着腰,避开一步,一双眼睛锐利的电光也似,盯住赵非涯不放,年轻的脸上,闪着尽是残酷的微笑,却也有着谨慎的线条。.23us.

对面,是一人一槊,正直面汹汹兵锋,却似恍然不觉,一双虎目,只是在打量金络脑的赵非涯。

虽然宜禾之战已是第五日上面,但,率领各自人马的两名统帅,却还是第一次狭路相逢。

那一瞬,一切,都好象变得缓慢,甚至凝固了起来。

都滚回去

怒喝声中,赵非涯猛然将横江轮动,幻出一圈金光,冲在最前的七八名项人皆被逼回,更有血花飞溅,将两侧墙壁染作斑驳却见刀光簌地一闪,饶是赵非涯闪得快,仍不能尽避,被在右腰间刺出一道长长血口来。

一刀得手,金络脑却没有再行进逼,退后一步,右手刀还鞘,左手扬起,将身后的部下阻住。

凝视着赵非涯,他缓声道:让开路,我不杀你。

赵非涯深深呼吸一下,肩头陡振,以只手将横江捞起,左右抡了一圈,皆堪堪划着城砖,激起一溜火花,似甚满意,方道:以此为界

前进者死。

金络脑眉头一挑,笑道:这又何苦

方道:你大约便是守城的将军吧你我以计相搏,吾计高一筹,现今大势已定,你若认时务,便当引军速走,吾无杀绝的意思,想你也看得出。

赵非涯狞笑了一声,却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话,阁下若现在退去,吾决不追击。

金络脑呵呵大笑,道:听意思,这城洞外倒还有几百精兵埋伏以待了

赵非涯死死盯着金络脑双手,口中犹在笑道:伏兵没有,却有比伏兵更好的东西。

忽道:天命在吾,有何足惧

吾虽计落算中,却能撞破阁下图谋,阁下固然计高一筹,此刻却还是被阻于门中,又有何用

金络脑面色微变,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久闻你们夏人有一句话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道将军是读书成魔,也想一试了么

赵非涯嘿嘿笑道:阁下虽为外夷,倒也知我大夏文化,但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阁下可听说过

金络脑脸色一沉,忽然厉声喝道:天路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须怪不得吾早扬手喝道:给我杀自己早率先拔刀攻上。

蓦地一声怪吼,似什么洪荒怪兽愤怒已极的嘶吼,又似是穷途未路中的咆哮,怪吼声中,刀光绽放如花

那是青黑交加的死亡之花

冲在金络脑左手的三名项人连惨呼都没有半声,已被一刀分尸,金络脑悚然惊魂,急将刀交左手挡格时,只叮当一声,那口精钢马刀已被劈得粉碎,寒气森森,已逼得他连手臂上汗毛也都直竖起来

立听得环声振振,如乐声悦耳,一时竟连刀风吼声也都掩过,又见碧蓝水光自金络脑双腕上荡漾而起,盘旋若盾,居然将那一刀抵住,却当不得来势太过汹汹,被逼得向后急退不堪,砰砰乓乓声中,接连撞翻了六七名项兵,居然已被硬生生逼出城外

一出城外,天地立阔,金络脑怪喝一声,双拳一握一撞,腕上水盾立化作百来道水线,纵横交织,将身前敌人缠住,却不敢趁隙进击,而是向后急退,一边断喝道:不必管我,速速取城一句话犹未说完,对面青光又是大盛,将水网撕得粉碎,刀气铺天盖地般乱刺过来,一边犹听得含混不清的怪笑:不过一介凡人,自视倒是高的,只自那头水蚯蚓处借了半身之力,便以为抵得住你奎爷么

月夜下,隐约能够看清楚马伏波的样子:左胸右腹都被贯穿,甚至能够看透整个身体,却奇迹般的已将血止住,更在伤口周围长出粗硬的黑色刚毛,将皮肤完全覆盖,双目已完全转成碧莹的绿色,在月下一闪一烁,似两颗翠玉一般,右手上血肉模糊,兀自将青釭握得紧紧的,也不知是拿得太紧还是什么原因,已全然不能分辨出刀柄与手掌的轮廓。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心下大恨,金络脑却无可奈何,只是将双臂不住挥动,自腕上抖振出层层水网来将自己守御,若伺着机会,便自腕间激射出几道冰剑,却多半抵不得什么用处:马伏波的速度竟比适才又有提升,快得简直难以形容,直若旄马驺吾,全然不能掌握,那些冰箭虽然锐利,但十九射失,偶有收获也只是在他身上再添几处擦伤,济不得事。

幸好来之前师傅赐了这个东西,要不然的话

金络脑治下极严,令出必行,他既令部下专心攻城,果然便无人来助,不拘将士,皆是恶狠狠的杀向城洞当中。

我说过了,前进者死

厉声吼叫着,赵非涯不退反进,仗着手中槊长,硬抵住当前两名项人小腹,将他们倒推回去,反撞进项人阵中,更凭双臂力大,左右乱挥,项人虽然人多,但这城洞甚窄,又曾奉令被堆积进不少大车木箱之的东西,颇为拥挤,项人没法展开,倒是自相碰撞,阻头阻势的,一时甚为混乱。

都让开

似猛兽般吼叫着,身高超过九尺的巨汉大步而前,正是当日曾经杀入城中的速不台,左手探出,将最前面两名项人一把揪住摔开,随即一刀出手,更无任何变化,直直劈在横江尖上,登时见火花四溅,居然如巨锤般将横江硬生生钉住

赵非涯悚然一惊,双臂上已运起第七级顶峰力量,一旋一挫,将速不台大刀卸开逼退:已知对方力量绝然未届七阶,只是神力惊人,竟能将力量级数上的差异弥补。

忽又听得锐声嗡嗡,早见几支黑箭破空而至,赵非涯急旋横江,连砸带闪,方险险让开,才松一口气时,心下猛然一惊,一个铁板桥向后急仰,已觉劲风如刀刮面,一支乌箭竟然贴着面门急飞过去

赵非涯身法极快,一折已然荡回,方直起腰,又听对面黑暗中一个似是全无感情的声音冷冷道:勒古立有七八支掷枪飕飕有声的飞射过来,急将横江舞出斗大团槊花,将掷枪一一格落,已觉双臂略酸,却听得虎吼般一声咆哮,速不台已又攻上。

项人虽然无文,却有一批相当出色的武将哪

左手推,右手送,赵非涯侧身扛槊,使一个卸字诀,将速不台的刀势化开,更将他带至自己正面,算是稍阻箭矛的意思,却不料忽又急响,两支乌箭如鬼魅般自速不台腋下钻中,径来取他心口喉头,急将横江一竖,只听叮叮声响,两箭射在槊柄上,激起两团火花,落在地上,因这一阻,早又有一名项人武将自速不台身后闪出,快步上前,马刀闪电般的一旋,已自赵非涯右胁生生剔下一片肉来

负痛大叫一声,赵非涯将横江重重一挫,竟将地上土石震撞的乱飞起来,似许多飞箭,乱纷纷的四下攒射,将面前几人逼得退了一步,方抖起横江,呼得转了个圈子,扎下个架势,稳稳守住,项人被他气势所摄,一时倒静了。

城洞中进出恶战,自然将城上士兵惊动,便有人乱烘烘的要下来助战,又有人要打马往北城求援,赵非涯听在耳中,心下一惊,大声吼道:吾赵非涯也,城上诸军听令,各守本分,不得擅离,不得知会北城

很好。

低沉的说话忽地传入赵非涯耳中,正是王思千的声音。

城上若乱,项人便有机会爬城,北城若乱,项人更有机会破城,镇之以静,确是此时正道但,你守得住么

可以的。

并不知道王思千现下所在,也不懂他所用的传音之法,赵非涯止用心语回答,便又听到王思千如叹息般的说话。

西来之前,我曾答应过你父亲,不会介入你做的任何事情,在你先开口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而现在,我就问你,需要我出手吗

不必

蓦地大吼出声,似突然爆发的火焰,赵非涯同时将横江急速旋动,把身前的项人都撞得倒飞出去。

天命在吾,岂会为尺水所阻

吼叫着,金色的光华自赵非涯全身上下透出,更与横江融为一体,一时间,他整个人就恍若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令人没法正视。

他的确很强,是吧。

并没有得着回答,王思千却不以为忤,淡淡的笑着,右手抬起,轻轻抚着颌下的散须,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轻轻的躬了一下身子,萧闻霜道:那日见着人王的时候,晚辈已经知道了。

王思千哦了一声,却道:一个人赶过来,把不死者丢在那里你放心吗

听到不死者三个字,萧闻霜的肩头颤抖了一下,方道:我想,让公子留在那里,应该更好,因为

包括马先生自己在内,也一定不想公子看到这一切的。

一问一答的两人,正立身在城楼的最上面,踏足飞檐,任强风劲吹,两人却都如履平地,神色安适,绝无半点勉强之迹。自城楼上看下去,并没法瞧见城洞中的一切,却能将正在月夜下上演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金络脑的战法已然再变:将身法发挥到极致的他,虽然仍没法赶上马伏波的节奏,但加上那无所不在的水网干扰,也已可将马伏波的身形捕捉一二,他此刻已将腰间长索解下,将根三丈马索抖得夭矫如龙,端得是无所不在,绳头上系着适才被马伏波生生砍碎的残刀,在黑夜中似飞电般一闪一闪,虽然不能重创马伏波,却也在他身上添了许多口子。

争奈马伏波此时已越发不具人形,金络脑每击着他一处,伤口便立时虬张隆坟,自皮下裂出青黑色的肌肉,高高鼓起上面犹还生有黑粗刚毛,就似另有什么东西正隐身在马伏波这表皮下面,正急待破壳而出一样。

这是为什么

早已认出了金络脑所用的乃是当初大海无量曾用来制服敖复奇的御天神兵统环流沙,萧闻霜委实是没法理解现在的战局:当初金州一会时,她早已经知道了金络脑与马伏波各自的力量,在她的估算中,那时的金络脑绝对可以轻易制服甚至是杀掉马伏波,而现在,如果与马伏波是因手中的杀刀青釭而如此强大的话,那为何同样拥有御天神兵的金络脑却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强化

那个问题,有几个原因。

首先,统环流沙应该是四枚,只得到了一半的这个人,当然没法发挥其全部的威力。

其次,虽然都握有御天神兵,两人所使用的力量却并不相同,那个年轻人所使用的,是兵之力,可马昭毅所用的,却是星之力。

片刻的沉默之后,萧闻霜躬身道:请人王赐下御天神兵之秘,晚辈拜谢。

唔。

懒懒的点一点头,王思千油然道:原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

但,你却要先告诉我,你对御天神兵这东西到底知道些什么

角亢氐房心尾萁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

以手虚画空中,写此二十八字在身周东西南北各位,萧闻霜道:依晚辈所知,所谓御天神兵乃是流传于上古神世的兵器,以今天的兵器之学或是法术,都没法解释其是因何而成,更不能再制造出类似的东西来。

据说御天神兵共有二十八把,上应罗天二十八宿,譬如杀刀青釭,就是上应西方奎宿,是为奎木之力,又如统环流沙,上应南方轸宿,是为轸水之力。

御天神兵之所以有种种神异妙用,便是因为可以上借星宿神力,也正是因此,一柄御天神兵在元灵被请降之前,也只不过是坚硬锋锐些,并没旁的好处。

据说,御天神兵在元灵请降之后,便会认主,认主之后的神兵纵为它人所得,也没法将其威力全数发挥,而若是主人身故,元灵更有可能就此沉眠甚至是离兵而去。

说到这里,萧闻霜停了一下,看向王思千。

不错,你知道的,已不算少,不过,瞧起来,南巾仍未来得及将最重要的东西让你知道呢。

轻轻的叹息着,王思千的脸上,悄然染现了名为沉思的神色。

最重要的是,每一柄御天神兵都有着自己的意志,主人想战的时候,他们却未必想战,主人想守的时候,他们却可能想走,而在两者意志出现矛盾的时候,若果主人的意志不够强烈,更有可能无法将御天神兵的力量催动。

而,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元灵的意志,更有可能将主人的意志覆盖,到那时,神兵本身将成为自己的主人,而手握神兵的人,将只是一个为之提供生命力的仆从而已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只觉得一股之寒意自心底最深处升起,一时已将手足都镇的冰凉,萧闻霜看着已越来越失去人形的马伏波在月下咆哮跃动,复又想起前几日他看护云冲波时的温和笑容,憨厚举止,竟然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更在一转眼间,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那么,同样是使用御天神兵的人,这个金络脑和大海无量,甚至是人王或是孙无法沧月明他们,还有那个帝象先,都有可能最后变成马先生这样子

不,没有你想的这样。

我已经说过,元灵意志覆盖掉主人的意志,只有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而再说清楚一些,只有当那元灵是奎木狼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否则的话,杀刀青釭,它又怎会被目为天下第一凶器

听到天下第一凶器六字,萧闻霜心中微微一动,似想起了什么,却又一时把握不住,只道:晚辈愚鲁,请人王明示。

王思千微微点头,道:说起来,这其实只是一个传说。

上古神世,混沌初开的时候,天地间并无秩序,神魔并立,妖兽昼行,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统九曜斗星,二十八宿征讨四垣,历纪三百,诛八百兆妖魔鬼众,始定天纲,方有今日诸神规模,二十八宿也以其功劳,分封天野,守镇东南西北各方。

但十世君子之家,难免孽子一出,二十八宿虽虽为天界干城,却也难免有一二桀傲,不从纲纪,而当中,便要数到位占西方白虎七宿之首的奎宿木狼最著。

白虎居西,主兵战之事,传说中,奎木狼便是二十八宿当中的最强者,战功第一,杀伐亦是第一,所至之处,向无活口,在天界平定之后,他更因事不能见容,居然反下天庭,在人间啸傲一十三年,无人能制,直到后来,天界第一斗神也因故谪落人间,二虎相逢,一番恶斗之后,方才收服奎宿,重归天界。因此,奎木狼也便是二十八宿当中杀性最重,意志最强的一宿,而上应奎宿的杀刀青釭,也就成了御天神兵当中最为危险的一柄。

将如此故事淡淡说来,王思千忽又哂然一笑,道:此等虚幻故事,无史可证,不过假语村言而已,谁个知道是那一世先人捏出来欺哄你我的我姑妄说之,你也就姑妄听之,不必认真,但有一桩事,却是千真万确。

历代青釭主人当中,罕有得善终者,多忽然名没,或是发疯而死,于世考之,能终其天年,再无异样情事的,不过一人而已。

萧闻霜听得入神,不觉插嘴道:那人是谁王思千却不答她,只续道:百年之前,或无凿证,单以近两代青釭主人而论,前有赵统,后有马伏波,皆命运如一。

萧闻霜忽然明白过来,失声道:前辈当日曾说来此乃为诛星,难道就是

王思千徐徐点头,神色甚为严肃,道:正是。

吾实为再毁青釭而来。

一番解说下,萧闻霜终将心中疑问弄清,却也有了更多的疑惑:要知马伏波身怀青釭一事,似乎并非秘密,至少五虎将都一直知道,而曹家和完颜家的人也都明白,若青釭如此危险的话,又为何不早早处置,而要弄到今天这样,要连累到如王思千这等人物来亲自处置了

那是因为,虽然有很多人知道,可我们却都不知道。

如果早就知道青釭其实还在人间,如果早就知道赵统竟然将之留给了马伏波,如果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决策的人,不了解具体的细节,具体办事的,却又不知道那些似乎没所谓的细节是何等重要。

算无遗策,一步十计或者他们就有举世无双的智慧,可是,有些东西,却与智慧无关。

经验那东西,是只有曾在黑暗当中走过的人才能真正铭记的啊

饱含遗憾之意的喟叹声中,王思千缓缓抬首,遥看一天星河。

虽然清楚和介入着曹家的每个重要决策,可是,丘公却将那些个细节忽略;虽然暗中推动了五虎将的西来,可是,那位大人物也不知道青釭的依旧存在;若不然的话,一切,本来将会是完全不同,所谓的五虎西征这故事,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直到旬日之前,凶兽杀人的消息传回帝京,丘公方感到奇怪,始向曹家细询,才知道那个可怕的消息,而因为诸事缠身,他将我拜托,希望我可以代他将这件事情结束,所以,我才会放下一切事情的全速赶来金州,却没想到,到底迟来一步,让这凶灵完全苏醒。天意茫茫,非人能测啊

喟叹着,那总是优雅高贵,似是不在乎任何事情的面庞上,竟也写满了忧郁那样的深沉。

看到网.23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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