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莲莲难堪地坐在那里，只觉得内心憋闷得慌，抬头看见两婢不紧不慢地打扫着，尤其是小红。心里的火腾地上来了，高声骂道：“你们两个贱蹄子，还不给我赶快扫，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看我回去不收拾你们！”
小红心里暗暗叫苦，这两年她跟着小姐吃香的喝辣的，哪里干过这等力气活，才扫了一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疼，手也疼。她抬起头看着四周无人，便悄悄溜过来对高莲莲轻声道：“小姐，趁这会没人注意，不如我们偷偷走吧，留下小青在这就可以了。”
高莲莲意动，她早就呆不下去了，小红见状忙要扶起她往门口走，突然一声吼声传来：“你们两个干什么？想溜？”
两人大惊，抬头一看，只见刚才挟持高莲莲下车的其中一个胖女孩飞快地跑过来。
该死，竟然派了人盯着她。小红心里咒骂着，脸上却不得不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家小姐有点不舒服，我想扶她上车坐一会。”说着轻轻捏了捏高莲莲的手。
高莲莲恍然大悟，一手捂着额头道：“哎哟，小红，我头晕，快，扶我上车。”
“小姐，你是不是中暑了。哎哟，奴婢赶紧扶送您回去吧，万一病倒了怎么好。”
中暑，胖女孩狐疑地看着她。想起了林小寒的叮嘱，她伸手拦住了她们：“慢着，你们没打扫完，不能离开。”
小红怒视着她：“岂有此理，我家小姐病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再说我们不是留下一个人来打扫吗？我们又没有偷懒，快让开！”
“病了吗？这位小姐，本人略通医术，且让我替你扶脉看看是什么病症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裙，身材中等，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子走过来。
“夫子，您来了！”胖女孩高兴地道，一边又扭过头对高莲莲道，“这是教我们医术的乔夫子，你不是说病了吗？且让乔夫子替你看看，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吧。”
高莲莲听到这，知道他们有备而来，自己是装不下去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道：“我这会儿感觉好多了，小红，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快去打扫吧。”
小红无法，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只好重新拿起扫帚。
果然是装的，胖女孩鄙视地看着她们，和乔夫子相视一笑，退回了原地，继续监督她们。
好不容易打扫完操场和宿舍，高莲莲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要走，不料天公不作美，瞬间阴了下来，须臾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打了下来。
就算她们心急如焚，也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两婢女只好搀扶着高莲莲到屋檐下避雨，又经受了一番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三人狼狈地钻进了车子逃也似地离开，不料在村口却被兰心拦住了车子，转达了自家小姐的一句话。
高小姐辛苦了，今天表现不错，望再接再厉，明天别忘了早点过来，我看好你哦！
这是兰心转述的自家小姐的话。
“贱婢，给我掌嘴！”高莲莲憋了一天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不能惹林小寒，难道连她身边的贱婢也敢来欺负自己吗？
表现的机会到了，小红也憋了一天的气，忙跳下车，气势汹汹道：“敢冒犯小姐，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说完就扬起手，却不料被兰心抓住了。小红只觉得攥住自己的手像铁钳一样，任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开，憋得满脸通红。
兰心和自家小姐在一起，伶牙俐齿也学到了几分，她鄙视地道：“我家小姐说，你们这种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了人服侍连衣服也不会穿，没有我们种稻种菜，你们就会饿死，却自诩高人一等瞧不起我们。看看你们刚才的行为，啧啧，骂街打架，跟泼妇有什么区别，这样很损你们的淑女形象哦。”
说完猛地甩开小红的手臂，小红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兰心冷笑了一声，看着她们铁青的脸色，拍拍手道：“别忘了我家小姐的话，我家小姐看好你哦！”
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嘲弄，说完转身咯咯笑着走了。
乱了乱了，这世道真的乱了，什么时候连这样一个贱婢都敢来教训自己了。高莲莲手脚发颤，脸色涨红，胸口急剧地起伏。
“小姐，都是奴婢没用！”小红呆了呆，连忙上前搀住她请罪，小青也默默上前扶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啪、啪”两声，小青小红各挨了一个耳光，“两个没用的东西，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欺负，护主不力，要你们何用！等我回去就禀明母亲，把你们卖了!”
两人忙跪下磕头求饶。
小红仗着自几得宠，讨好地道：“小姐息怒，仔细疼了手，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请小姐千万保重身体。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奴婢定会帮小姐达成心愿的。”
“真的？”高莲莲怒气平息了下来，温和地道：“起来吧，你随我上车。至于小青，就走着吧。”
小红爬起来得意地撇了小青一眼，然后上了车。小青没吭声，爬起来在后面瘸着腿紧紧地跟着，一颗心却凉透了。自己斗不过人家却只会迁怒无辜的下人，这样的主子……看来，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回到高府，看到焦虑不已的高宁氏在大门口翘首以盼，高莲莲再也忍不住，扑到她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不用问，肯定是受了难堪和委屈，但这里是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细问。高宁氏忙叫丫头把她扶上软轿，抬回青莲院。
“娘，女儿再也受不了了，娘，我要她死！”高莲莲的声音里是刻骨的仇恨。
“莲儿，娘知道你受苦了，只是这事你得听你爹的，免得弄巧成拙，不仅杀不了她，还会把自己陷进去。你先暂时忍耐一下。”高宁氏劝解道。
忍忍忍，到底要认到什么时候！高莲莲内心愤恨，可却知道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娘又什么都听爹的，绝对不会帮自己的，只好撅着嘴答应下来。
高宁氏又劝解了她一番，直到陪着她吃了晚饭，又看她喝了药，叮嘱丫头好好伺候，才离开。
高莲莲躺在床上仍然气闷不已，突然小红来报：“小姐，唐公子的母亲求见，就在西角门外。”
“她来干什么？”高莲莲没好气道。
“莫非是知道了唐公子的消息？”小红猜测道。
“快请！”高莲莲猛地坐起来，高声吩咐道。
小红闻声退下，不一会儿，引着李春花走了进来。
“我的小姐，我可算见到你了。”李春花喉头哽咽，上前握着高莲莲的手，惊异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伯母……”高莲莲眼圈也红了，“还不是因为林小寒那贱人。伯母，你来是不是有唐公子的消息了？”
李春花闻言，沮丧地摇摇头：“我听说今天小姐去我们村里了，特意来看看小姐。小姐去村里做什么？可见着林小寒了？”
高莲莲闻言，又是气愤又是难堪，心烦地道：“你就别问了。”
李春花见状，只好岔开话题道：“其实是我们当家的叫我来的，知道小姐受了委屈，我们想问问，小姐可有什么打算，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夫妇做的，只要小姐说出来，我们粉身碎骨也要帮小姐报仇。”
高莲莲眼睛一亮，对啊，怎么忘了还有他们呢。能报仇自然最好，就算最后出了什么事，自有他们担着，爹爹也无法责怪我。
小红关上了门，在门口守着，留下李春花和高莲莲两人单独在房间里谈了一个时辰，才悄悄离开。
是夜，小青服侍完高莲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睁着眼，脑海里回想起白天的情景来……
早上当自己奉命去见林小寒，告诉她自家小姐因扭伤了脚不能过来扫地时，她提出了由丫鬟代替同时让小姐在一边观看的办法时，自己十分惊讶。然而，林小寒接下来的那些话却让她由愕然到心惊胆战，再到心情激荡……
那时候，林小寒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喝着茶，却突然问了一句：“小青，你今年芳龄几何？”
小青愕然，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却仍然如实答道：“回林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十七了。”
“十七了啊，是该找婆家的时候了。你是你们家小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想必她一定会给你许一桩满意的亲事吧。”林小寒轻啜了一口茶，随意地道。
亲事，小青脑海里闪过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努力把那张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林小姐说笑了，奴婢现今这模样，还谈什么亲事，谁会找奴婢这样一个面貌丑陋而且身有残疾的人呢。”小青说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刺得她的心在滴血。
紧盯着她的林小寒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一抹痛楚神色，她静默了一会儿，声音轻缓地道：“岁月如无情地流水，谁也抵挡不住他的侵蚀。一朝春尽红颜老，满头青丝会白发苍苍，如花容颜会布满皱纹。女人啊，如果光靠颜色不可能挽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唯有内在的美丽才会让自己魅力永存。”
似感叹又似缅怀，还带着一丝怅惘。
这些话从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如此睿智又如此沧桑，因而听在小青的耳中只觉得如此怪异。
她不禁抬头望去，只望见一双黑黝黝似深潭般的眼睛。
“可是，世间又有哪个男人不爱颜色呢？”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只是一出口她便清醒过来。
她为何要跟她说这些？她疯了不成？小青额头冒出了细汗。
林小寒嘴角翘起，并不答话，挥手让兰心搬过一张椅子来请她坐下。
小青连连推辞不敢坐，兰心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笑道：“别紧张，小姐让你坐你就坐。我们小姐最是心慈体恤下人，对我们从来不打骂，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还给我们请大夫。真是菩萨心肠的人。”
小青只好连连道谢坐下，却不敢坐满，只坐了三分之一，低垂着头，上身挺得笔直。
是个知道进退的，林小寒暗暗点头。果然，苦难是一笔财富啊，和初次相遇时嚣张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青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李平安的人？”林小寒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青拢在袖子里的手一抖，她为何会问起他，难道她知道些什么？不可能，自己和平安哥一向小心，而且最近自己根本没有去找过他，就算他来找自己，自己也避而不见。
小青思索了一会，稳住心神镇定地答道：“奴婢听说过此人，他是我们府上守门的，只是和小姐出门时见过几次，并不熟。不知林小姐为何提起他？”
只要自己不承认，她又能奈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