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左羽的军队在受到樱十三和其他妖灵们突袭的情况下，被迫撤出了极水南岸。战况在他呈上奏折之前，就已经被各种大臣、王爷和皇子参奏过了。
左羽把剩下的残兵带到了阴山附近修养。
很快他接到了武帝的圣旨。武帝给左羽增添了一只五万人的军队，命令他务必找到妖灵薄弱的时候进行反击，一举攻下迷雾鬼林。
在阴山接收到人员补寄之后，左羽决定返回极水南岸。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派人找寻苍奇的下落。
当他返还迷雾鬼林的时候，苍奇正从鸭翠山赶往极水南岸，启明跟在她身边。
苍奇再次回到极水南岸，死去的将士们的尸骨仍然在荒野上陈列着。冬日里尸骨冻僵了没有腐烂，附近的走兽却把肉吃了大半。
启明被绑住双手，一条绳子系在马匹的缰绳上。此前他一直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他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跟在苍奇身边去了江北。
苍奇在鸭翠山下将启明关在一个客栈的房间里，他的四肢全部被捆绑住。
现在他看到满地狰狞的将士尸骨，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启明问。
苍奇巡视了一下四周，立刻把启明拉到了一个利于掩藏的地方。她因为思虑过度再加上怀孕之后过度疲惫，瘦削的脸庞反而看起来比怀孕之前更清瘦了，又黑有大的眼睛填上一圈黑眼圈，更显得诡异。
启明见她的表情太过恐怖，于是不再追问。
发生了什么其实显而易见，几千名士兵惨死在了极水南岸。
苍奇把启明和马匹留在了这里，然后向北走去。
趁此机会，启明开始用牙齿解手上的绳子。他的手扯起了马的缰绳，红马从枯草中抬头歪着脑袋看着启明。
“马兄！怎么了，这个地方只有荒草，也没有能让你吃的东西！”启明用手背蹭了蹭马背上的鬃毛，心中突然生出与红马同病相怜的感觉。
启明愁闷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我也是个读书人，竟然……”
启明把一腔的愁苦对着红马一吐而尽。等他说完的时候才发现红马早已低着头用枯黄的干草磨起牙来。
启明于是又开始用牙齿解绳子。
“你以为你可以逃走吗？”苍奇的声音突然在启明身后响起。
启明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你！”启明被吓了一跳，苍奇像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想解开吗？”苍奇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将启明受伤的绳子割断了。她顺手去牵马的缰绳，并没有理会启明。
她牵着马向前走，她相信启明一定会跟在后面。
“怎么了？我都给了你机会离开了！”她对着荒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苍奇解开了启明的绳子，反而给了启明更大的打击。苍奇手中握着的实际上是一条无形的绳子。他除非真正的打败苍奇，否则绝不可能获得自由。
二
左羽率军在原本的驻地两里之外重新安置军队。
天气寒冷掩盖了不远处的血腥味，但是只要他向北方望去，眼前总会感到一黑。武帝的旨意之中并没有责备他的话语，但是父亲与长姐的家书中的言语却充满苛责。
左羽的姐夫昱平王对自己的言行极为收敛，昱平王是四皇子，名叫辛缘。辛缘的性格在众皇子之中更为温吞一些，不争强好胜，没有癖好，为人也不活泼有趣。如今太子与永明王在明面上争夺帝位，其他各皇子也针对各种利益你争我夺，但昱平王却从未争抢过什么。
左羽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权力上有抱负，因此才特意将左羽的姐姐嫁给皇子。世代为官的左氏虽然一直是朝中众臣，但是左氏族人实际掌握的权力也因不同帝王的喜好而有所区别。
这五十年来，从上一代帝王清帝开始，左氏实际上在朝中拥有的权力十分微弱。
最初左言西希望将女儿嫁给一位更有势力的皇子，结成姻亲，巩固势力，但是势力强大又有野心的皇子同样会权衡。
昱平王自身没有太多作为，左羽的父亲和姐姐就要自寻能够给家族带来荣光的事情，他们格外的看中左羽在诛灭妖灵一事上的功绩。
四周的荒草和半高不低的植物都让左羽感到焦躁不安，他此刻发现自己非常地思念苍奇。左羽很怀念苍奇用温柔的声音说出的“将军”二字，如果不是意外的分离，左羽甚至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在意苍奇。
她怀着孩子。左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假装不知道。因为苍奇没有向他说过。他心中对苍奇有一种本能的提防，他很担心苍奇会利用一个没有出世的小生命来要挟他。
但是苍奇失踪之后，左羽却不得不面对他满心的担忧、后悔。
“把炎陵带到这里来！”左羽回到刚刚搭起来的营帐中。
兵士们的盔甲之内还套着棉衣，但是他们押解的炎陵穿着一件褴褛单薄的灰衣服，衣服上沾着变黑的血渍。他体型高大，伸手不凡，体内有一只苍奇的蛊虫。
但是苍奇不在，左羽只能找八个人同时来押解他，他双手套着两只银环。那是上古时束缚被驱逐出神域的天神的神器——星锁。
“炎公！”左羽感觉他口中这个客气的称呼很绕口，他说完之后炎陵冷笑了一声，双方都感到这滑稽的两个字毫无诚意。
“你和你父亲相比，还要无能一些！不过看起来却和你父亲一样无情无义。无情无义的人没有才能，应该还可以算更好一些！”炎陵说。
“你可以随意骂我，毕竟我抓了你而且拷打了你，二十年前的事情让你憎恨我父亲，你理所当然的应该恨我！但是，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上，你要认清自己周围的现实。”左羽说。
“你完全弄错了事实，第一我不会因为你父亲恨你，而且我并不恨你！还有就是，我这样的人，虽然是苟且偷生的过了二十年，可也没那么怕死！”
左羽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他点点头，肯定了炎陵的无畏。
他一开始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细节，好掌握更多关于封印的秘密，但是炎陵没有打算分享的意思。在苍奇拿着圆月珏在见他的时候，左羽想要弄清楚炎氏的神器。
炎陵没有随身携带任何东西，左羽严刑拷打一无所获，他甚至派了人回到暹城去搜查炎陵住过的那间小房子。
“我不打算与你为敌，留住你是为了防止你自由之后去帮助舞天姬。”左羽坦诚地说，“我想要知道更多遗神后人背后的秘密，或许我可以帮你完成二十年前的事情。”
炎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跳跃的炉火，他倒不是寒冷，只是想看看活的东西。然而火花只是活动的，而不是真正有生命的。
左羽明白，炎陵没有在听他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冷漠平静的面容。
三
左羽听到营帐外面一声马鸣，之后是慌乱的脚步声和铠甲的碰撞声，兵士们在慌乱的叫喊着。
他刚一皱起眉头，从腰间摘下他常用的那把短弓，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将军！月银川突袭了军营！”
是苍奇！左羽心中的忧虑瞬间被喜悦取代了。
炎陵被禁锢在铁架上，看到左羽微妙的表情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羽从营帐之中拿起一把三刃短戟，炎陵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欢用短小的兵器。炎陵此生见过的最复杂的两个人全都出自左氏——左言西，还有左羽。
时间过得飞快，临近中元节的月亮越来越接近满月的形状。
苍奇骑着马闯进驻军的营地之后，在清冷的月光下再次见到了月银川。他从空中跳下来，头顶着月光，苍白的面孔、洁白的衣服几乎与月光融合起来。
月银川张开双臂，目光冰冷的刺入苍奇眼中，他将双手的四指并拢，左右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相连。两只手遮住半张脸，但是食指与大拇指间的缝隙露出一张薄而粉红的嘴唇。
“人间冤魂，八方厉鬼听令！”月银川的诏令一出，立刻将双手扯开，两手之间拉出一道暗黑色的气团。
一群缥缈而黑暗的东西从他身前的气团之中溢了出来。
苍奇身下的马受到了惊吓，扬起前蹄，嘶鸣不止。
披头散发的厉鬼在军营之间四处飘散，兵士们被吐着舌头，断了脖子的恶鬼吓得乱了阵脚。
左羽掀开营帐的帷幔冲出去之后立刻用三刃短戟刺中了苍奇周围的两只鬼，他伸手去拉缰绳，暴躁的马匹一脚踹在了左羽的右肩上。他将短戟刺入马头，瞬间割断了它的脖颈。
半悬在空中的马身向着另一边倒下去，左羽一把拉住了苍奇的手臂，将她从倒塌的马身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苍奇砸进了左羽怀中后，左羽向后跌倒在地上。
因为他对厉鬼的攻击，现在四面八方的鬼怪们全都向他围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