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将军，你怎么样了！”苍奇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左羽的右肩。
左羽的右肩锁骨裂开了，他强装出镇定，但是嘴巴还是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月银川从空中落下，左手撑地之后重新弹跳起来，他踩着几个将士的肩膀，跳到堆积着粮食的草垛上。
他对着月亮狡黠的一笑，随即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细长的竹笛。
一声短而急促的笛声骤然响起，又迅速归入沉寂。
左羽将苍奇从自己身体上推开，笛声响起的那一刹，四周的厉鬼们突然停了一下。左羽迅速用腰力从地面弹起来，左手捂住右边的锁骨，右手用三刃短戟刺穿了一只红发鬼的胸膛。
苍奇身后的七位一身素衣的女鬼在这时纷纷捏起兰花指，食指放在脸侧，将湿漉漉的鬓发撩起，她们清白的眼睛翻转着，一时间同时爆发出尖利诡异的笑声。
伴随着女鬼们的笑声，月银川的笛声缓慢而悠扬的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声将午夜的极水南岸重新拉回落日前的荒野，一大片黄色铺陈了半面天空，一群黑影从西方的地平线渐渐靠近，黑色的轮廓越来越大，它们是世间最精巧的黑鸟——蚕食腐肉的乌鸦！
笛声突然变得急促悲戚。
上百只乌鸦落进它们的乐园，乌鸦的眼睛打量着荒原上横陈的尸体，一只乌鸦的脚下有半张被野兽蚕食之后残余的脸。
死在这里的兵士们，有半数的魂魄都被妖灵所吸食了，剩下的残破魂魄们变成了无法归家的孤魂野鬼。他们因为生前沾染鲜血，死后无人超度，只能在世间游荡。
心惶惶，生怨念。
左羽接连手刃厉鬼，但是他猛然发现，自己的三刃短戟刺进的一只鬼的面目十分熟悉——他曾经是左羽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们？”左羽环顾四周，才返现周围的厉鬼大多都曾是他手下的兵士！
“将军！不要看这些鬼怪的脸，这些亡魂需要超度，我需要你来掩护我！”苍奇从死去的红马身侧取下她的法杖，她用匕首划破手心，将血液涂抹在法杖上。
“邪魔余孽！生前罪过，死后消散，巫铃鸣响，入轮回！若不退散，则永世镇于巫灵杖下，不可翻身！”苍奇压低声音，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涂抹在法杖上的血液顺着暗刻的纹路流淌到了顶端羽毛包裹下的铃铛边缘，当血液触及到了铃铛，叮咚的声音响起。
“苍奇！”左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阻止苍奇的做法。
放下怨念的厉鬼顺着铃声飞向西天，执着不放者则灰飞烟灭，破碎的魂灵祭祀了大巫师的法器——巫灵杖。
在叮当清脆的铃声之中月银川的笛声变成了低沉的悲鸣，如泣如诉，大悲就在眼前。
荒原上的尸骨终于被野兽和乌鸦们蚕食殆尽。西方斑斓的黄色天空淹没在黑夜中。
铃声停止，月银川的笛声变得欢快活泼。
“呵呵呵呵……”七位素衣的女鬼们并没有因为苍奇的巫术而退散，她们随着乐声的欢快更加肆意鬼魅的狂笑着。
将士们的魂魄消失之后，左羽的四周还剩下一群红发青面身材矮小的鬼怪，他们或少眼睛，或缺鼻子，或没有耳朵，或用烙铁封死了嘴巴，面目丑陋且死相凄惨。
“将军，不要与这些厉鬼颤抖！月银川是来捣乱的！”苍奇说，“月银川还游走在西域诸国的时候，总是把白面娇与赤发矮身鬼放出来到处捣乱。白面娇就是那些素衣白面，笑声不断的女鬼，喜欢用笑声吓人，赤发矮身鬼会随意破坏东西。”
“各军听令，立刻整军集合，慌乱惊叫者，一等军纪处罚！”左羽下令。
在左羽停止了对赤发鬼的攻击之后，他果然发现他们只破坏东西，而白面娇则四处游荡，笑声不止。
苍奇挥动起手中的法杖，将五彩羽毛的顶端指向月银川停留的草堆。
笛声就在此刻欢闹到了极点后戛然而止。
苍奇睁大眼睛怒视着粮草的顶部——月银川已经不知所踪了，白面娇与赤发矮身鬼同样没了踪影。
“是恶作剧！”苍奇按捺住心中被戏耍的愤怒，转身去查看左羽的伤，“将军，你……”
左羽将苍奇拉进自己的怀着，苍奇抱起来还是那么瘦小，她的双手冰凉。他用嘴巴堵住苍奇的唇，急躁的抚摸着她的脸。
她还是这么冰凉，左羽想。
无论如何，苍奇都平安的回到了左羽的身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也没有亏欠他什么。他怀中的这个瘦小的女子，是他唯一拥有的、命运的礼物。
而且他们还有孩子。
五
“你的手和脚怎么了？”
“这是在江北的事情，一些小伤。”苍奇感到左羽的声音十分紧张，心底感到十分的满足，“我此前在红森林外又遇到了舞天姬。”
“是她弄伤了你！”左羽立刻回想起铁骥骑兵那一次，苍奇让燕枯骨弄断了舞天姬的手臂，“她报复了你！”
“不，不是！”苍奇便将她在江北的经历告诉的左羽。
“你真的去见了月银川！”左羽大声说道。
“将军，我只是想弄清楚他的意图。此前我一直认为我们或许可以将月银川拉入我们这一边！”
“荒唐！他专程诱你去，是为了杀你！”
“不过好在我并没有受重伤，而且圆月珏还在我身上。”苍奇从怀中将两块半月掏出来，“只是我还没有弄清楚这两块玉的玄妙之处。它们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否则月银川怎么会轻易把它给启明，再让他转交给我呢！”
“我们先不说这些！”
左羽将苍奇拉进了营帐中，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片刻之后，左羽才恍然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他转身看到了空荡荡的铁架子。
“糟糕！”
“将军怎么了？”苍奇闻声就看到地面上被割断的绳子。
“炎陵！”
“看来月银川不是简单的来捣乱的！炎陵跑了，将军，他一定会去弑神潭找舞天姬的！”苍奇说，“舞天姬现在铁了心要打开上古封印，而且还有一件事情！”
苍奇停下来，左羽正仔细查看着她的手臂。
“什么事？”
“是我此前怀疑过的事情！现在可以确定了！”
“此前……你是说遗神……”
“是关于不谷美溪的！”苍奇说，“七年之前，弑神潭的五只神兽，是不谷美溪杀死的！她之后一直被一道结界困在道观里面。”
左羽先是一愣，之后的表情像是对苍奇说的事情表示本该如此一般。
他或许没察觉到，但是苍奇发现左羽最初的笑容幸灾乐祸，之后又充满了忧虑，可是他迅速的将一切都隐藏起来。
“原来是这样！”左羽轻描淡写地说，“你先到这边坐下来！”
左羽想将苍奇拉去休息，但是苍奇推开了左羽的手。
“将军，现在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了。舞天姬一定会去找不谷美溪，我们眼前的这些遗神后人一定会聚集在一起。虽然不谷美溪明确的表示她绝不会去解开封印，但是如果某一天她离开那间道观，她很难做到独善其身，应该说是完全不可能。”
“我去迷雾鬼林查探过，此时妖灵们还没有动作，将军要趁着炎陵、月银川与舞天姬会和之前，立刻出兵。”
“你是说现在！”左羽完全没有想到。
“将军，我多少了解一些朝廷的局势，外面的将士还有将军你，恐怕都是唯有扫除妖灵，否者不会有回家之期，到那一天我或许会与你分别，但是，将军，我们的劣势会随着时间的推延扩大，唯有速战速决！”
“而且，将军应该向武帝请旨，请太子或者一位权重些的王爷来，进攻迷雾鬼林一定要增加支援。外面的五万人，可能……”苍奇不再做声。
她给左羽时间思量，月银川的的突袭成了她劝说左羽迅速攻打迷雾鬼林的助力。
“你明白我真正想做的……”
“我明白，将军想去揭开封印！所以，我们要将舞天姬、炎陵、月银川甚至是不谷美溪，全都生擒过来！我们在这里驻扎一夜，或许明早就会白白送死，我曾以为将军不会冒然带兵回到这里，突然袭击是兵行险招，但至少明早我们还有命在。”
“武帝的旨意确实是立刻出兵。”左羽踱步到案几便，拿起两个半边虎符，然后将他们拼在一起。
他背对着苍奇，眼眶突然间红了。
“谢谢你，苍奇，我一定带你回京城！”左羽说完，便走到营帐外。
到了丑时，军队整合完毕，铠甲、兵器、战术都已制定，左羽率军向迷雾鬼林进军。
“将军，我们就此踏上征途，若是成功了，那我们可以一同享受荣光，若是失败了，苍奇一定奉陪到底，败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人活着多少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可是只要活着，就能够有自由、幸福的希望！”
“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世间活着吗？”
“是啊！”
夜越深，天气越来越寒冷，苍奇牵了一匹喂饱的白马，带着启明奔向红森林的方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