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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南湖新生

傅振羽说:“二师兄须得保证不告诉我爹。”

钱文举嘴角一歪。

从前傅振羽说的最多的,便是“二师兄须得保证不告诉我爹”。再听到这样的话,钱文举略带得意道:“我可比大师兄听话多了。”

傅振羽也想起从前二人一起捣过的那些乱,会心一笑,旋即正色道:“陛下意外登基,靠的是后宫、锦衣卫、东厂三方努力。首辅大人不听话,自然要除掉。如今不过了没了一个炮灰锦衣卫指挥史罢了。”

也就是说,除了直到现在还没什么话语权的皇帝,其他人都脱不了干系。钱文举倒吸一口热气,道:“大师兄生猛。”

“大抵是的吧。”傅振羽漫不经心附和。

钱文举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傅振羽没读懂,见他不再纠结李子坚的事,说起了正事:“二师兄,我想办蒙学。”

“蒙学便是启蒙的私塾?”钱文举根据字面意思理解。

傅振羽道:“算是吧,不过是定制模式的。招年满六岁的孩子,为期九年。课程不单为四书五经,而是君子六艺。文强者,在年满十五岁、或有了功名后,转入书院;武强者,在年满十五岁或中武举者,专攻武学。”

这些话,在后世的基础上总结起来很容易,真正实施却是极难的。钱文举是跟着傅振羽一起建过书院的,说起建书院的杂活,他做的比李子坚和傅振羽两个加起来都多。书院还是在现成模子的基础上,在学子有统一目标的情况下,都那么痛苦了,这要是弄个出路都不确定的蒙学——

“不收束脩开不下去,束脩照收,还一学九年,谁家去啊!”

钱文举一通抱怨后,兄长过世后压在他心头的阴霾,顿时去了大半,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被他狂喷一顿的傅振羽,一点儿不恼,更无忧色,笑眯眯地说:“这是我未来五十年的目标,一点点来呗。”

五十年?!

自己五十年后的模样,钱文举无法想象,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五十年。双手交握于胸前,这是钱文举最正式的姿势,可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不正经:“你就这么绑了我一生?”

傅振羽最熟悉他不过,立即跳了起来,道:“二师兄,我不是这意思,这是我的目标。”

钱文举坦然一笑,道:“师妹是知道我的,一直胸无大志。我认为这个目标挺好,好师妹,带上师兄一起呗。”

傅振羽没有直接应诺而是道:“等大师兄回来再说。”

“大师兄只有高兴,没有不允的。”钱文举信誓旦旦地说完,好奇地问傅振羽,“我听师父说,大师兄一直没写信回来。瞧师父那样子,似乎担心大师兄不回来。师妹这里却是信誓旦旦的,难不成,大师兄告诉你他几时回来了?”

“二师兄不要告诉我爹。”

这意思,有,还是瞒着傅山长的。

钱文举差点跌倒:“师妹,你,你怎能这样?”

傅振羽俏脸一红,满是无奈。

大师兄给她的信上,说归期那都是顺带的,通篇都是情话。她有特殊渠道收信就罢了,收到的还是这样的信,她没法拿出来,只好装作不知道。

好在,李子坚不是那等糊涂的人。

没两日,傅山长收到了大徒弟的信,六月底归来。傅山长面上总算有了笑,着手招生大计。

三年一大考,不过三百进士,今年汝宁府只有韩末一个,这已经是极致的存在;加上回来的钱文举,这就是两位了。不必任何人去宣传,南湖书院已比中天书院还抢手。

这不,六月二十二开始招生,二十日慕名来了不少人,纷纷借住南湖书院附近的农家。一瞧这架势,林俭做主,留下了在籍学子和夫子,负责维护招生的秩序。

傅山长额外吩咐林俭:“近日天气热得紧,搭个遮阳棚,再煮些凉茶。”

林俭吩咐下去,在正门两侧,搭了四个丈宽、丈长的正方形棚子。来的人少,便松快些;若来得多,挤挤就是了;苏大娘则带人,提前一日煮了两大缸凉茶,备在门房。

待到了正日,望着乌压压的人群,林俭方知道自己做的准备还是不够;傅山长满头是汗,傅家宗族都没这么多人!众学子则暗自庆幸着,四十两一年的高额束脩,都挡不住这些人的脚步;赵麟眼睛一转,摸到林俭跟前,道:“林夫子,我去府衙借点人过来,你看成吗?”

正寻思要不要咨询傅振羽的林俭,飞快点头,道:“你从后门去。”

赵麟偷偷溜走,门外依旧吵吵嚷嚷。提前搭好的遮阳棚,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傅山长擦了汗,同林俭嘀咕:“汝宁府统共七八万户人家,能有这么多学子?”

林俭道:“这几日住在庄户里的,怕多半是外府的人。”

前来报名的学子,则在讨论着南湖书院贴出的招生简章,有那经济条件不够的,看到四十两一年的价格,立即叫上了:“怎么这么贵!”

一般来说,是二、三十两之间。

这部分的声音根本不足为虑,更多的是担忧:“只招三十个人呢,你没银子,有的是有的。只怕大家都出得起四十两,他们也不全收。”

这是事实。

僧多粥少啊。

也有人道:“他们书院去年就没收人,一个书院怎么可能这么点人?不会是,有人走后门吧?”

傅山长听见,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他私下确实收了傅家堂的四人。

林俭最了解自己的姑父,忙道:“师父是山长,做主收几个人,并没什么要紧之处。”

傅山长问林俭:“之前招生,也是这么多的人?”

忆往昔,林俭面带苦笑,道:“我们之前,没有人,需要四处找人。师父,马上开场了,你来宣布吧。”

在林俭等人的陪同下,傅山长站到门前的高台上,一声锣响过后,傅山长紧张地背起了开场白:“傅某代表书院上下,多谢各位到来。只是书院师资有限,只能再增三十人。现在,我说一下基本参加条件。通读四书五经,稍后核对籍贯后,入内参加考核,只取前二十名。另有十名,留给出不起束脩之人,这十人同样需要参加考核,同取前十。”

下头的人这才知道,不是三十名,是二十。

本府的人还好,外府的人赶了几百里路,提前数日赶到,竟是这么个结果,着实让人烦躁——凉棚和凉茶,都降不下来的燥。

钱文举、韩末也都来了,只在门房里窝着;同样窝着的,还有傅振羽。韩末很想出去替师父撑场面,被傅振羽拉住:“六师兄若是出了这门,未来几年就留下陪我爹管着书院吧。”

韩末苦读十几年才读出来,怎可能留下?

“你就不担心师父?”

“还好,只扩增三十人,担心有限。”傅振羽如是说道。

外头,林俭站了出来,对下头人道:“我是副山长林不丰,主管书院杂事。同今科高中的师兄和师弟一样,跟着师父读了十年书了,如今不过是个秀才。是以,你们便是来了南湖书院,一样要苦读,一样可能落第,还请诸位三思。”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倒是安静了许多。

不知哪个道:“林先生之言,我等明白。我们来南湖求学,求的是更高的可能,并不是觉得,来了书院,便能高中。”

其他人纷纷应和。

这人又道:“南湖书院看起来大得紧,只留二十个名额,是不是有些少?”

这才是重点,于是,附和的浪潮更高了。

林俭坦然承认:“书院会对每一个学子负责。在现有的夫子、房舍、饭堂,共增三十人尚可,增五十人都有困难,必对一部分照顾不周。与其如此,不如让各位去寻那更好的出路。”

钱文举点头,道:“林师弟还可以。”

韩末“嗯”了声。

这样负责的书院,其他人就更想来了。于是,开始给书院出招:“不是还有一个月开课吗?房舍不够加盖,其他不够的人,再去他处寻找。”

旁的林俭都认可,只一条:“南湖书院的夫子,都是经过特训的。外招的夫子,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才能适应这些。今年南湖书院会培养几个夫子,明年扩招。”

林俭做出了他能做的承诺。

这时,一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站出来道:“林夫子,我来做个夫子,你们多招二十人,可否?”

傅振羽听音略熟,对钱文举道:“我怎么听着,这是庞教喻呢?”

钱文举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庞教喻是哪个?”

“你是?”林俭恭敬地问着。

庞敬道:“庞某乃府学教喻,两个月前,才从傅夫子的培训课中结业。林夫子若是不信,可同傅夫子确认。”

早有小厮过来与林俭:“庞教喻今年三十有七,去年吊车尾中的举,从前在私塾教过,被府学聘过去不到一年,完全符合南湖书院对夫子的要求。”

这样的能耐,来南湖书院做什么?

为高薪?

不可能。不说别人,李宗延中举不到一年,在南湖书院免费教书的情况下,除了供一家老小吃喝外,还落了二三百两的家资,准备再攒一点,买田呢;

为前途?

有点悬。这么大岁数了,可以为师,不代表是读书的料子。来南湖书院,并不代表他将来高中。

林俭面色几经变换后,最后苦着脸问庞敬:“庞教喻已是举人,吃着官粮,何必……”

举人!

前来报名的学子和家长,纷纷奉上敬仰的目光。

庞敬笑了笑,道:“你只说同意不同意,不需要在意庞某的选择。”

这话也是,不管庞敬如何选择,他能来南湖书院教书,对书院都没有不利的地方。思及此,林俭望着傅山长颔首。傅山长思索片刻,做主:“请庞教喻上座。”

庞敬的加入,南湖书院多招收了三十人,包括庞敬的儿子。加上十个借贷的,今年招生共计六十人,在读学子直接翻倍。

尽管翻倍,但是报名的人更多,忙到天黑,共计三百二十七人,这还是头一日的。

傅山长与庞敬定下薪资,包四季衣裳各两套,提供三间屋子的小院子供其家小居住外,月俸二十两,年终多发三个月的,年薪共计三百两。

林俭闷闷不乐地。

钱文举不懂他,因为天色太晚回不去的韩末,倒是明白几分,拎着酒去找他说话:“可是觉得自己的月俸高了?”

“难道我的月俸低?”

“不低。毕竟,从前我也和你一样。”韩末承认。

林俭猛灌了一杯烈酒,长长地舒了口气后,道:“但是六师弟现在,全部还回来了。”

一个进士,韩家不仅有了宅子,还收了来自各层的贺礼,杂七杂八地加起来,十分丰厚。韩末先拿了一千两给南湖书院,下剩的才交给韩母,准备他成亲的事。

这事,满书院上下无人不知,林俭也不例外。

韩末也学林俭猛灌了一杯酒后,道:“那你可知,小师妹已经替我准备了不下千两的聘礼,交给我娘。不仅钱财丰厚,礼仪更是规整——她自己的亲事,她可是一下子手都没伸的。”

傅振羽做得这样好,韩末禁不住脸红了,为自己这么多年,待师妹的不友善而脸红。是以,今日书院招生,他说什么也要来。

林俭错愕了一瞬,旋即拍了拍韩末的肩膀,笑道:“我妹子就是这样的性子。”

“你好歹是她的哥哥,二师兄大师兄他们一直待师妹好,唯独我,色色不沾,她一样待我。你看我难受了吗?”韩末一脸便秘地问着。

“你难受了。”林俭肯定地回答。

韩末气恼。

气恼也没办法,叹息道:“还能怎么办?这一辈子都记得师父和师妹的好呗。所以,你也别这样子了,叫师妹知道,她还要来安抚你。”

“我知道,所以人前没有表露。”

韩末能察觉,是因为韩末和他一样的心思。

忽尔,韩末笑了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今日你的表现可圈可点,师妹和二师兄都夸你呢。师妹在的时候,你这二十两银子拿得是有点不合适。但而今,师父不比师妹,书院里里外外的事都离不了你。这二十两,你是凭本事拿的。”

“不是安慰我?”林俭挑眉。

“我安慰你?还是算了吧,我的直来直往,哪个不知?”韩末理直气壮。

林俭彻底被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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