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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回盗贼凶晚上偷扣件 恶狗猛白天咬民工

料场值班不睡觉,围墙里边被贼盗。

洞多手少难捂完,室内有眼没看料。

恶犬凶猛人人怕,民工被咬嗷嗷叫。

千元工价值得省,几万药费向谁要?

工钱没出到,有人偷着笑。责任落不实,损失自己报。

监控防偷盗,破案有功效。用狗凶险大,还是人可靠。

闲话多说没必要,速回正题接着道。上文说过:常大伯接受村主任的邀请,骑电摩带上自己的行李去工地报到,承担了看护建材的工作。

两个不知什么官衔的魁伟小伙领他和先来的看料人见了面,简单地交代了具体工作,又从来路快步返回,大概到有空调美女的地方凉快去了。

常大伯看那个同行身体健壮,年龄也不太老,便开口问道:“曹师有多大年纪?看你的身体还不错哩,打工一月能挣三千多,怎么看上这事?”

那人微微一笑说:“我五十六啦,曹村人,近近的。家里把地收了,打工活重不想干,我老表在这里当保管,他给老板一推荐我就来了。咱干这事,就是图个轻快,工资大小无所谓,待在家里也是闲着。”

常大伯说:“看料虽然不出多大的力,责任也不轻哩,挣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负责。刚才那两个小伙说,上班不准睡觉,不能擅离职守;下了班还要打扫卫生、清理厕所,干好多杂活,这事也不轻松。”

曹师又说:“嗨,别听那两个小子的话,他们都是老板的哥们,常在这里的有七八个,也不知是什么职务,没见干过具体工作,就是咋咋呼呼地啥事都管,经常和那个女秘书嘻嘻哈哈,不知都干些什么。

我刚来的时候,啥都听他们的,一会叫我平场地,一会叫我帮电工;成天干这干那,就没有闲的时间,有时连装卸工都当啦。”

常大伯吃惊地说:“怎么,还叫当装卸工哩?那是最重的活,他们咋能叫看料人干装卸工的活,把羊当驴着用哩。要是那样,不如打工去。”

曹师说:“可不是吗,有时要拉走的东西没人装,有时拉来的东西没人卸,他们就把我靠住啦。我挣这点钱就是为了轻快,咋能甘心让人家当骡子马着用。于是,我就眼窝放亮,看到有装卸的事赶紧溜,他们找不见人,只好从大院里临时拉差,叫来的也是保管、电工之类的低档人物。

他们从不敢招惹高级人物,只会在咱们跟前耀武扬威,找不见我就说擅离职守,要扣工资。我说我挣的是看料钱,没挣装卸工的钱,只要没丢东西,就算尽到了责任,你们凭啥扣工资哩?

他们说不过我就耍横,我给他来个死猪不怕煎水烫,干不成了去球。我老表和老板他五爸是同窗好友,老板都是叔长叔短的叫哩,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想把我开销了就得自己看料,只能这样将就着。

至于他们说的‘打扫卫生、清理厕所’,我就没干过。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手都叫猪咬啦,没人动弹就叫脏着去。看料人有多下贱的,在工地看材料,还要进去给他们打扫卫生。厕所没人清理,他们嫌脏了把勾子塞住。咱们要拉要尿,那边的草地大着哩,我就没往厕所去过。”

常大伯说:“人家大人物都有大事情哩,咱们下了班,睡上几个小时就行了。睡不着了干点杂活有啥不应该的,别在那上面计较。”

曹师又说:“你爱干你干,我不爱干那些活。这是人权问题,你不争,他们就把你往脚底下踏哩。我的路近,下了班就骑车子回去啦。”

常大伯说:“那好,下了班是你的自由,你看着,我去歇歇,晚上十二点准时换你。”说罢,还从便门回去,先给自己把床铺好再去推电摩。

他把电摩放在门房外面走人的过道那头,刚进房子坐了一会,看门老头推门进来说:“老李,快吃饭了,自带碗筷,你有没有?”

常大伯说:“你内侄说来,我带着哩,两个碗一双筷子,这点底还是要摊的。你坐吧,到时候一块走,我初来乍到,啥都不熟悉。”

看门老头说:“怕啥哩,开饭有人叫,听见就把碗筷拿上往餐厅走。你收拾吧,我先过去在老杨房子坐坐,人家保管房子有空调,凉快。”

老头说着出门去了,常大伯觉得这个小房子就是太热,便出来走到南墙底下的阴凉处通通风。过了一会,就听有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喊道:“开饭了。”他急忙进屋取出自己的碗筷,出来向餐厅走去。

餐厅里墙壁洁白,上边挂着空调却没有开。室内摆着四张米黄颜色的长方形饭桌,每张饭桌两边都有四个天蓝色圆凳,看着怪干净的。

吃饭的来了十几个人,把不大的餐厅占完了。做饭的妇女把煮好的面条捞到一个大盆里,吃饭的自己往碗里挑,多少不限,能吃多少挑多少。挑好后由做饭的用勺浇油;盐、醋、辣子之类的调料自己随便用。

头一锅很快没有了,第二锅也不够,常大伯直到第三锅才挑了碗面,餐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人家都端着碗回自己房里去吃。

有个四川工头也在这里吃饭,看到里边没人了就问:“喂,老头,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常大伯说:“不少,管吃管喝一千四。”那人笑着说:“一千四还不少,刚端饭走的那个老头,一个月顶你一年的工资。”

常大伯也笑着说:“人家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咱这看料人,在这里是最没本事的人,工资自然最低了。哪有啥办法,谁叫自己没本事哩。”

那个看料的曹师也回来吃饭,看到常大伯就说:“你咋还没吃哩?快调,快调,调好到我老表房子去吃。这里的空调不让开,吃饭太热啦。”

曹师调好饭领常大伯走进保管房子,里边果然凉飕飕地,靠墙支着两张床,室内还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电摩,地方也是紧紧张张。保管和电工同住一室,床头上还坐着那个看门老头。他们进去都招呼让座,显得非常热情。屋里凳子只有两个,几个人便坐在床沿上,吃着说着,感觉不错。

看门老头吃着饭说:“咱们只能在他两个的房子凉快一会,其他人的房子地方大,人家是上等人物,不欢迎咱们这样的下等人。”

曹师气呼呼地说:“什么上等人,他爸可能还不如咱们。我就看不惯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他们还不是同样的人,为啥看不起下苦的。”

保管是个瘦高个,尖下巴,眼睛不大,脸上也没有多少肉。他听到这话就瞪了曹师一眼说:“人家就是本事大吗,要不是这些有本事的人,你连看料的工作都找不到。看不惯能弄啥,人家为啥要让你看惯哩?”

曹师也瞪着他说:“你这浮上水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阿谀逢迎的舔勾子货。在家里当个破村干部,见了上级摇头摆尾,不知道怎么骚轻呀;到这里当个烂保管,一月只有两千四百元,被人家像狗一样呼来唤去,自己忙不过来叫我帮忙。迟早见了那些上等人,轻嘴淡舌,总爱说些舔勾子话。人家把你准了个啥吗?就是再骚轻,在人家眼里还是连狗都不如。”

保管挥动筷子说:“你才是名副其实的狗,我两千四比你一千四强得多。老板用人付工资,就是凭本事哩。朱工能当副总,啥楼都能盖,人家一月就是一万四;驴工能看图纸,做预算,月工资也在一万上边;技术员有技术,一月六千,开吊车的五千,管资料的、管电的四千,我两千四,做饭的两千,只有你最少。老板是因人而异,有啥不合理的?”

电工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个,个子不高,身材适中,圆脸蛋,年龄大概五十出头,看着像个比较本分的老实人。他吃着饭慢腾腾地说:“你两老表就是爱抬杠,说那些话能弄啥。这些人的工资都是老板私人负担,没有什么合理不合理,自己的钱,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谁也无权干涉。愿意的就干,不愿意的别来,老板又没强迫谁,咱就别抬闲杠啦。”

常大伯说:“是呀,人和人不一样,我觉得一千四就不少了。至于人家挣多少和咱不相干,都快吃饭,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大家吃完饭,各人到水池子上洗自己的碗,常大伯拿着碗往回走,看到门房外面停着一辆电摩,上边红花绿叶,显得挺漂亮的,停的地方却不太文明,把房门当了多一半,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进去。

常大伯看电摩那么华丽,以为是女人用的,秘书梅子有自己的小车,大概是做饭妇女骑的,可能一会收拾完就骑走啦。他没有在意,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可是,这时候的屋子里实在太热,一会儿便热得大汗长淌。

他实在受不住了,又想到保管房子去呆一会,他们即便午休,咱坐在凳子上就可以吗。门外的电摩还没有走,只能侧着身子出来向保管房子走去。这时候,大院里阒无一人,太阳直射在矮矮的简易房上,整个院子都是热的,两边的房门全都关着,做饭的厨房门也上了锁。

常大伯走着想:做饭的妇女已经走了,怎么没骑自己的电摩哩?他想着走着推开保管房门,屋里果然像春天似的凉爽。保管和电工正在床上躺着,看他进来连忙起身,热情地招呼让座,态度相当不错。

常大伯摇着手说:“你们快睡,我坐一会就行了,不会影响你们休息。”

保管热情地说:“休息啥哩,咱这年龄的人,晚上睡几个小时就够了。咱们初次见面,好好谝谝。其实,我对你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啦。”

电工也说:“是呀,我也听老板说过,他村里有个农民企业家,是个了不起的出名人物,能写会算,开口成章,这几年弄的事可不小哩。先办公司,再弄集团,比他有本事多了,想不到咱们能在这里见面。”

常大伯忙说:“惭愧,惭愧,我要是有我村主任一半本事,就不会到这里给他看材料。我现在已经是落水之狗,一无所有,只能停着等死啦。”

保管泡着茶说:“那里,那里,关公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喝茶喝茶,不说那些不痛快的话了。咱们能在一起干事,也算有缘分呀!”

常大伯刚坐下,看前门的老头也来了,走进门就说:“对,对,热了就在这里凉,咱没有空调,只能跟他两个沾点光啦。我哪里有风扇还能停住人,你刚来啥都没有,我想进去看你咋熬哩,门口还被朱工的电摩挡着。”

常大伯惊讶地说:“怎么,那么花的电摩,还是老头的。我以为是做饭妇女骑来的,把门挡着不好进人,她忙完了就走啦,没想到是朱工的。”

看门老头说:“做饭的妇女是西村里人,几步路,从来不骑车。那辆花电摩是朱工的,平时在过道那头放着,中午刚骑走,你就把车推进去把地方占了。他可能不想明着和你争,故意把门挡住,你进不去就知道啦。”

保管已经跑出去看了一回,急忙跑进来说:“老常,你咋能把人家副总经理的地方占了?他是这里的总负责,老板要是没有他,工程就无法进行。你赶快把车推出来,把他的电摩放好,不行了放在我这里。”

常大伯不看就说:“你说放心话哩。放在你这里,除非拆成零件塞到床底下。算了,我就放在外面窗下,咱那烂电摩,晒晒太阳不要紧。”

曹师也回来在他老表这里倒水,听见这话就说:“不让,地方又不是他私人的。都是来上班的人,谁放得早归谁。他把车放在门口就给他扔到外边去,好狗都不卧当路哩,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能当总经理。”

保管又瞪着他老表说:“人家不懂道理当了总经理,你懂咋没见当哩?你就是个看料人,凭啥和人家争哩?我真后悔把你介绍来。”

常大伯怕他们再争,连忙阻挡着说:“行了,你老表说得对,咱凭啥和人家争哩?快把水端着上班去,别让人家说咱不负责任。”

曹师拿起水瓶上班去了,看门老头不敢多呆也去坚守工作岗位。常大伯和保管、电工说说闲话喝喝茶,一个小时过去,好像成了莫逆之交。

开工的时间到了,保管对常大伯说:“我两个要去工作,你下午不值班,就在这边睡一觉吧。那边房子太热,半夜以前睡不住人。”

常大伯感激地说:“那就多谢二位了,晚上要换班,我就在这边睡一会。”

电工往出走着说:“谢啥哩,我们一走,两个床都闲着,你随便睡。”

保管、电工和去工地上的人一块从便门出去了。其他科室人员都在自己房子里各负其责,具体干些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

这时的大院里静悄悄地,常大伯去了趟厕所,里边臭气熏天,真该好好清理清理。下午太热,自己也不知工具何在,怎么清理呀?还是把他们问问,趁明早天凉的时候,工人上班以后再抽空回来清理。

常大伯想着走着回到保管室内往床上一倒,香香地睡了一觉,直到保管和电工进屋才醒来说:“啊,这一觉睡得真解馋,你们睡吧。”

保管给自己倒着水说:“现在睡几时的觉哩,喝点水凉快一下,一会开饭,吃了饭天快黑了,今天的时间就算过去啦。”

常大伯坐起身说:“我这样打搅你们不是长法,得想办法自力更生。明天下午回去把风扇拿来,有个风扇转着,房子里就能停住人啦。”

电工说:“打搅啥哩,都是打工的,互相照顾着,过得去就行了。有个风扇能强一点,时间长了不行,空气太热,搧的风也是热的。”

常大伯又说:“我去了趟厕所,里边太臭啦,想清理没有工具,不知道咋弄呀?那两个小伙昨天说,我们还有打扫卫生,清理厕所的活路哩。”

保管说:“别听他们的,我老表就不理那一套,他没干过那些事。”

常大伯说:“他那时是一个人,没时间;我来了是两个人,就有时间干那些事了。自己在这里生活,环境卫生很重要,也应该干。”

电工说:“这个好办,库房里有水管,我找一条接好,你明天回来把龙头一开,拉进去把里边冲冲,当时就不臭啦。”

保管又说:“库房里还有扫帚、笤帚,只要你爱干,我大力支持。明天取出来放在库房外边,你想几时用就几时用。最好不要占用下班时间,就在上班期间干。工人上工以后,工地上人多眼稠,我们常去那里,贼娃子再胆大也不敢偷啥。你那时回来打扫卫生,谁也不会说啥。”

他们正说着,看门老头拿着碗进来。保管说:“你拿得真住,过来就快开饭啦。一下午也没见过来凉凉,坐在你那公馆里热不?”

看门老头说:“我开着风扇,不甚热。就算有点热,也得坚守工作岗位呀!我们和你不一样,没有用空调的命,只好加强自己的忍耐力。”

常大伯说:“有个风扇就能将就,我明天下班也回家取一个。”

看料的曹师走进来说:“不用你拿,我明天来捎一个。你那么远的路,风扇不好带,有电热壶拿一个,我家里没有。咱就是要准备自己的东西,经常看人的脸不是回事,人家嘴里不说,心里不知是咋想的。”

保管大声说:“你别阴阳怪气地好不好?你经常在这里烧水趁凉,谁说啥来?动不动就飘凉话,有志气别来吗,又没人请你。”

电工连忙打着圆场说:“你两老表真是的,一个槽上栓不下两个好叫驴,一见面又踢又咬,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好好说话吗?”

曹师笑着说:“我专门逗他的火哩,不说不笑不热闹嘛。”

他们正说着,又听做饭妇女喊道:“开饭了。”大院里的人拿着碗,纷纷向餐厅走去。看门老头站起身说:“咱们也走吧。”

常大伯到前边取了自己的碗,随众人又进餐厅。下午的餐厅里仍然很热,做饭人蒸的花卷,烧的稀饭,还炒了两样菜。人们很快舀了稀饭,拨了点菜,拿两个馍就回房去了。常大伯舀好饭菜,拿着馍又进保管房子。

吃过饭后,日近黄昏。屋子里还是很热,常大伯没有再进保管房子,而是和看门老头一起,在外边找了块阴凉通风的地方说闲话。有两个瘦点的小伙走过来说:“姑父,说是说,谝是谝,可不能夹着喇叭丢盹。”

看门老头忙说:“没事,没事,这里离大门不远,能看见。你们尽管放心,咱是弄啥的人吗,怎么会把事不当事。”

其中一个小伙说:“就是嘛,老板把你

叫姑父,我们都得跟着叫。老板用的全是有关系、信得过的人。工程搞好了,咱们也能多挣点钱。”

另一个小伙接着说:“你的工资虽然是甲方负担,但是老板叫来的人,吃的是这边的饭,就要多操这边的心,多给这边办事哩。”

老头又说:“那当然啦,老板和甲方是哥们。他们能在这里站住脚,全凭老板的关系、势力。不然,咱县上领导认得她是谁,缴了怂大一点钱就圈了六百亩地,空手套白狼,叫工队盖着,他们卖着,得了钱才缴地钱、付工钱,自己空里得利。老板介绍个看门人,他们能不用吗。”

那个小伙又说:“这个甲方老板真有本事,人看着没有多出色的,不过是个一般妇女而已,咋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好多能行人都跟着她转,咱们老板只是其中一个,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强人呀!我是佩服极了。”

另一个小伙说:“听说她就是在省城北边圈地发了大财,弄了个什么公司,专门靠圈地、卖地、卖房子赚钱。省城附近的地没有了,又到咱们这里弄,气派好大呀!每来一次,几百万的小车一长溜,县上领导能不刮目相看吗?在招商引资的浪潮中,人家没费多大的劲就把地圈成了。”

看门老头说:“不管怎么说,人家能弄成就是本事。如果没有能行人,咱们这些平常人挣谁的钱呀?只能像以前那样在地里刨土窝。”

一个小伙说:“知道就好好看你的门,现在不热了,我们再去工地转转。”

两个小伙走远了,常大伯疑惑地问:“老哥,你们这是咋搞的?我和老板是一个村的人,他有你这个姑父,我咋能不知道哩?”

老头说:“我是他妹夫子的姑父,他妹子叫姑父,他能不跟着叫吗?他们那些哥们也跟着叫,我就成了这里的官姑父啦。”

常大伯站起身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个姑父也不是真的。”老头说:“胡叫冒答应呗,论我和他妹子的关系,他也只能这么叫。”

二人坐到九点多,常大伯说:“这会凉了,我得回去睡会,半夜还要上班哩。”二人起身各回各屋,屋里还是不凉快,常大伯倒在床上苦熬着。

时间刚过十一点,常大伯就从便门出去找到曹师换班。曹师说:“还没到时候哩,你怎么不多睡会,急着跑来干啥呀?”

常大伯说:“屋里没有外边凉,你去睡吧,早也是几十分钟。咱不能那么教条,非到十二点不可。你要睡就去睡,不睡了多谝一会。”

曹师说:“谝啥哩,你要上班就上,屋里热得睡不着,我才不受那种洋罪,车子一骑,十来分钟就到家啦。明天来带个风扇,起码吃饭就不热了。经常挤在我老表那里吃饭,人家说不说,咱觉得不气长。”

常大伯又说:“这样说也对,那你走吧。现在回去不是时候,看门老头刚睡一会,又得叫起来开门锁门,我觉得太麻烦人了。”

曹师理直气壮地说:“嗨,他就挣的那种钱,开门锁门是本职工作。怕麻烦就别干了,回去睡到老婆炕上,保证没人麻烦他。”

常大伯心里不满,嘴里没有再说。他觉得刚共事的搭档,说得多了不好意思。曹师走了以后,他就在工地上到处走着看着。

看样子,这座建筑规模不小,地下的基础还没完成,钢管、楞木、加工好的钢筋横三顺四,到处都是,两边安着两个大灯,把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在次以南还有两家工地,其灯光远没有这边明亮。

常大伯转乏了,就走进钢筋棚下,坐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歇歇,眼睛看着工地上的角落,耳朵听着公路上的车声;脑子里却想着这么亮的灯光,长夜空照着未免有点可惜,下次来带上笔纸,还能借光写点什么。

直到一点多钟,他觉得口渴,又端起茶杯从便门进去,想回住所倒点水。刚进便门走了几步,觉得院里似乎有动静,便驻足仔细观察,院子里静悄悄地,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想院里住了这么多人,或许是谁起来解手又回房睡了,遂不再多想,快步穿过院子,到住处倒了杯水又去工地。

天亮了,上班的工人来得很早,都想趁早晨天凉多干点活。这些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打工者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上班就唧唧喳喳,什么强调都有。住在临建房里的头头也起来分配活路,指点工作。

干活的工人刚上班,就是管理人员吃早饭的时间。常大伯也端着自己的茶杯从便门进去,准备吃了饭打扫卫生。啊,那些人怎么不进餐厅吃饭,全都站在院里看着说着,指着戳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常大伯走到跟前,就听那个朱副总挥着手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可咋办呀?起码能丢三分之一,价值一万多,该由谁赔呀?”

那个大个光头说:“由谁赔呀,工地有看料的人,谁值班就是谁的责任。”

另一个接着说:“是呀,挣老板的钱,就要操老板的心哩。东西丢了,当然是看料人的责任;院里住的人虽说不少,人家挣的不是看料钱。”

朱副总对保管说:“老杨,先别说谁的责任,赶快把数弄清,一共进了多少,现在剩了多少?向派出所报个案,谁的责任不是咱们能定的。”

那个工程师说:“还用数吗,明显少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我起来解手撞见,可能全偷完啦。他妈的,刚进回来的扣件,盗贼怎么会知道?”

常大伯走过去问:“怎么,把啥丢啦,这里放的啥吗?”

保管大声说:“扣件,这些袋子装的全是新扣件。你真行呀,刚上班头一天,就丢了这么多东西,干一年的工资也不够赔。”

常大伯冷静地说:“不怕,我的不够有你们哩。老板给我说得清清楚楚,我两个负责的是工地上的料场,院里放的东西没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也没人给我说院里放着什么东西,丢了让我赔,似乎与理不通。倒是你们这么多人,未免睡得太死啦,门口放的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那个工程师操着西县口音说:“我们晚上就是睡觉的,不是看料的,当然要睡死哩。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怎么工作,怎么看图纸哩?”

朱副总说:“行啦,都别说了,快吃饭吧。吃了饭各干各的事,具体谁的责任,等老板回来再说。一会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谁知道啥情况就仔细说说,尽量协助派出所把案破了,不管是谁的责任也不用赔啦。”

餐厅里没人说话,大家匆匆吃过饭又各负其责。派出所来人备了案,把知道的人问了问,又把院里院外,盗贼的进出路线看了看就回去了。

大家吃完饭早饭,又去各负其责,院里就跟没事一样。常大伯按照自己的计划,先清理了厕所,打扫了大院里外的卫生,然后再去工地看料。

工地上紧锣密鼓,各种机器轰轰隆隆地转着,工人们紧紧张张地干着,管理人员悠悠闲闲地看着,各种事都在按部就班地办着。常大伯是个闲不住的人,有时给电工打打下手,有时帮保管收收材料。

换班的时间到了,曹师赶十二点准时来到工地。常大伯下了班,吃过中饭便骑电摩回家,一路上骑着想着:工地上发生了这么大的被盗案,怎么不见老板去哩?他难道不知道吗?不会,那些人早把电话打去了。

常大伯回到自己家里,柳枝正在厨房做饭,孩子们上学未归,家里冷冷清清。他前后走着看着,无可事事,便出门向村主任家走去。

村主任家大门紧锁,连那个看守深宅矿院的主任娘子也不知去向。他只好转到果品厂门前,老蝴蝶大声招呼:“喂,老常,在那里工作怎样?”

常大伯走过去说:“工作倒还不错,可我出师不利,头一晚就被盗了。”

老蝴蝶忙问:“怎么,把东西丢了,问题严重不?能值多少钱?”

隔壁两邻的人都出来了,常大伯坐在门前把昨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各抒己见,放心地议论着、猜测着。

常大伯说:“不管怎么说,我刚上班头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想去和村主任说说,让他另找个人算了,家里却锁着门。”

老蝴蝶说:“唉,可能到外省撵兔去了,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听说这次去了几十条名犬,几十辆名车,连人带狗,一共一百多口子,吃饭、住店,所有花费,全是咱们村主任一人承担。”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闲得没事干了,领那么多人出省撵兔,一个星期要糟蹋多少钱哩?把那些钱要是用在公益事业上多好呀!他娘子怎么也不在家?他出省撵兔,总不能把娘子也带上?工地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两口一个都找不见,我该给谁说呀?”

老蝴蝶又说:“你不用找,也不用说,能干就干着,又不是你的责任,管他哩。价值一万多元的东西,碎碎个事,在人家眼里就不算钱。主任出门少不了带女人,但不是家里这位娘子。大凡有本事的男人,家里都有做饭的、出门还有陪转的。像咱们主任这样的人物,那个家里没有几个娘子,出门没有几群情人?他家里这位娘子,听说到什么山庄避暑去了。”

常大伯皱着眉说:“你这话未免太悬殊了,谁家里就有几个娘子?一个槽上都栓不下两个好叫驴,几个娘子,那不是闹翻天啦!”

老蝴蝶大笑着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乡棒,人家那样有本事的人,谁没有好几个家。一个男人的娘子,有在乡下的,有在城里的,有在山南海北的,互不认识,甚至临死都没见过面,怎么会闹仗哩?。”

常大伯啥话不说就往回走,一路上走着想着: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状况的确好得多了,贫富差别也大得多了。工地上丢了一万多元的东西,自己看来就是大事,然而,人家撵一次兔的花费,不知比这要大多少倍哩?唉,人有了钱是好事,可惜用钱办好事的人太少,任意糟蹋的人太多了。正是:工地被盗损失重,老板出省去撵兔。

人狗同行数百口,慷慨解囊担费用。

千元工资百般抠,数万甘买一时兴。

发家致富好是好,可惜人心不端正。

常大伯回到家里,赶时间去幼儿园接回两个孙女,陪孩子玩到半下午的时间又想:晚上十二点上班,走夜路怕到不怕,就是要打搅看门老头的休息;老汉上了年纪,刚睡着再叫起来不是回事,不如下午就去,曹师已经把风扇带去了,有风扇就能睡,我在那里睡到半夜再去换班,谁都不用打搅。主意打定,他就把孙女交给柳枝,自己收拾了要带的笔纸、眼镜、字典、收音机等一些常用的东西;再带上烧水的电热壶就要出门。

柳枝说:“不是半夜上班吗,这么早就去呀?怕我不给你吃。”

常大伯笑着说:“不是,我去了吃别人的,把咱的不就省下了。”说罢推起电摩,出门上路,来到工地正好赶上黄昏吃饭的时间。

常大伯打了饭来到保管房子,里边吃饭的少了个看门老头。曹师看见他就说:“老常哥,你真会过日子,半夜才上班哩,这时专门吃饭来了。”

常大伯笑着说:“我再会过日子,也不在乎一顿饭。我怕半夜来打搅看门老哥的休息,上了年纪的人瞌睡少,刚睡着再叫起来不是回事。”

曹师说:“你不叫我还要叫哩,他再不高兴也得起来开门。没办法,只怪自己太爱钱了。那么大年纪的人,啥事不得过去,还是个挣不够。”

常大伯吃着饭说:“都在一起弄事,就该互相体贴着,能不打搅最好。”电工也说:“是呀,能在这里认识都算缘分哩,还是省点事好。”

曹师说:“省点事,咋省哩?我晚上下班非回去不可。这里四面都是围墙,有几个门也锁得死死的,我就不能拎着自行车翻墙出去。”

保管突然说:“这事好办,我这里还有东头那座闲门上的钥匙哩。吃了饭给你们找出来,换班的时候从哪里走,出去后再把门锁上。”

常大伯高兴地说:“能这样当然最好,谁都不会影响啦。”当时吃过饭,保管找到钥匙交给常大伯,然后清洗碗筷,各取所爱。

曹师继续上班去了,常大伯和保管电工出去在围墙里边散步,看着这圈起来的六百亩平坦土地里密密麻麻,可惜长的不是庄稼,全是荒草。常大伯少不了感叹一番,惋惜一番,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落后话。

保管和电工都说不必伤感,咱只要月月能领工资就行了,至于那些事不是咱这些人操的心。他们转了一会天就黑了,三人一同回来,先进常大伯的门房里坐了一会,尽管开着风扇,屋里也不显得凉快。

电工站起身说:“我晚上回家去,你可以过那边睡我的床。这屋里没有空调,风扇搧着也是热风,前半夜睡不好,后半夜咋上班哩?”

保管也说:“行呀,你家只有四五里路,骑电摩几分钟就到了,现在回去明早来,只要不影响吃饭、上工,也没有谁说的啥。”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你们在开空调的房子住惯了,在这里当然觉得太热;我就感觉不太热,开风扇睡觉完全可以。这边院子刚被盗,老板还没来哩,他要是知道谁没在这里,难免产生不好的印象。”

保管说:“这话也是,你就将就几天,等平息了再说。”二人不愿多坐,赶快告辞离开。常大伯用电热壶烧了一电壶水,喝了点就上床睡了一觉,醒来取出手机一看,十一点了,不能再睡,还是早点换班,遂装好眼镜,带上纸笔、收音机,再泡了杯茶端着,从便门出去换班。

曹师见他又说:“我换你来不早,你每晚来得这么早不怕吃亏。”

常大伯笑着说:“睡不着了就来,在那里不是消磨时间哩,能吃个啥亏。咱们在一块共事,迟点早点没有啥,不必把时 间认得那么真,你走吧。”

曹师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常大伯把东西放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取出钥匙和他来到那座锁着的花框铁门前用手电一照,外面黑洞洞地。

常大伯说:“外面没有路,不知都是些啥东西,黑灯瞎火的,咋走哩?”

曹师说:“不咋,我的眼睛好,你开门吧。从这里出去,往北一拐,穿过绿化带就能上公路。你没来以前我在外面看过几回,熟悉着哩。”

常大伯用钥匙打开铁锁,曹师推着自行车出去了。他用手电照着,外面杂草丛生,高低不平,而且有沟有渠,地形相当复杂。正照着就听曹师说:“行了,不用照啦。我已经上了公路,你把门锁好回去吧。”

曹师没让老头开门也回家去了,常大伯一个人上班守着。工地上的后半夜比较安静,没有机械声,没有撞击声,不管是木工瓦工钢筋工,全都进人美梦中;只有野鸟猫头鹰,不时发出怪叫声;还有身后公路上,车辆轰隆似飓风。他在外边转转,还从便门进去到院里看看,困了便坐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歇歇乏,喝喝茶,听听收音机,有时拿笔写点什么。

天亮工人上班,常大伯又回到院里打扫卫生,清理厕所,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大院里窗明地净,焕然一新,人进厕所再也没有那些熏人的臭气啦。住在院里的工作人员嘴里不说,心里无不赞美这个看料人勤快肯干。在这期间,他还抽空出去看看,觉得那座闲门外边到公路上相当难走,好像还隔着一道铁丝网,晚上夜不观色,曹师不知怎么不费劲就摸出去了?

村主任直到第六天才来到工地大院,院内的管理人员争先恐后地向他说了被盗情况,并有人建议,让他给院里再找个看门人。

主任尚未表态,他的一个哥们抢着说:“不用,不用,找个人还得管饭、多出工资,不如把你家那条大狗拉来栓在院里,方保万无一失。”

另一个哥们接着说:“是呀,嫂子不在家,那条狗闲着没用,还得叫人抽时间回去喂牠。不如拉到这里,咱哥们顺便就把牠喂啦。既养了狗,又看了料,还不用多出工资,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

常大伯连忙阻挡着说:“不敢,主任,千万不敢那么办。那头藏獒太凶恶了,要是伤了人就把麻达弄下了。咱还是小心为好。”

那个哥们说:“哎呀,老头,你太胆小了,有我们在这里,你怕啥哩?用铁链子拴好,伤不了人。这狗晚上一叫,贼就吓得不敢来了。”

还有一个哥们说:“养狗就是为了看家护院,就是为了咬人的,如果不咬人要牠干啥呀?咱自己有狗不用,却要花钱雇人看院子,就是划不来吗。咬了人怕啥,打几针狂犬疫苗就没事了,受点疼也怪他自不小心。”

村主任想了会说:“拉来就拉来吧,你几个可要看好哩,尽量不叫出事。”那几个都说:“放心,放心,有我们你就尽管放心吧。”他们说着就开车去了,村主任要去派出所催案,众人各干各的工作,工地又恢复了原样。

那几个小子办事迅速,赶下午就把村主任的藏獒拉进工队院子。他们为了看护全面,还弄了条钢绳砸在院子里,把栓狗的链环套在钢绳上。这样一来,藏獒在院子里可以从这头跑到那头,连厕所门也能够到。

这条藏獒身高体大,满身黄毛,跟头雄狮一样。自从牠成为这所院子里的成员之一,院里就热闹了起来,在这里吃饭的人无不像讨好上级似的讨好牠、巴结牠,有的给吃饭、有的给吃馍、还有的从外面买肉喂牠。只有常大伯和曹师对牠不理不睬、敬而远之,尽量不到跟前去,到工地上下班,宁愿绕点路从前门出去走外面的土路,再也不走院里从便门出进啦。

一个星期过去,那条狗渐渐不咬院里的人了。这一日天下着雨,温度不高,院里的人都到餐厅吃饭,那狗远远地看着一动不动,只有常大伯和曹师去的时候,牠就扑过来拼命地咬,他们只好躲在别人后边往进溜。

有人在餐厅里说:“这条狗为啥不咬别人,专咬你两个哩?”看门老头说:“不奇怪,狗眼看人低吗。”朱副总说:“不是,这有多难猜的,有句名言不知是谁说的,叫什么:‘同行见不得同行’吗。”

餐厅里的人看着他们直笑,连饭都不吃饭了。常大伯看着朱副总,慢悠悠地说:“那牠为啥不咬你们?可能也是‘人不亲行亲’吗。”

保管连忙打着圆场说:“大家快吃饭,别说了,都是给老板打工的,谁比谁能高多少?能在一起共事不容易,尽量不要互相攻击。”

餐厅里的人吃着饭没人说话,常大伯也当一句闲话,毫无在意。谁知这位朱副总嘴里不说,心里和他过不去,整得常大伯下了班不能归宿。

这一周两个看料人倒了班,常大伯看前半夜,曹师看后半夜。常大伯下了班回房睡觉,前边的门不知被谁关了,他叫了半天也没人开,只好仍旧从那头便门进去,顺着墙根向前摸。那条狗向他扑着狂吠,常大伯再喊也不起作用,眼看着恶狗离自己近在咫尺,再向前几步,还要经过电房,自己非被狗撕碎不可。他只能退出来,从围墙外面走到前边叫门。

里边的人已经被狗叫起来了,保管走来开了门说:“老常哥,你也太胆大了,半夜从里边进来,那狗要是挣断铁链,还有你的命吗?”

常大伯说:“谁把前边的门关了,我下了班要回来睡觉,再叫也没人开,只能从里边冒险。人没进来,差点被狗咬了。谁没事关门弄啥呀?”

保管说:“可能是朱工吧,他的电摩在这里害怕丢了。”常大伯嘟囔着说:“里外都有人,前边大门也锁着,谁能进来偷你个烂电摩?”

保管又说:“那你把钥匙带上,晚上回来就不怕锁门啦。”常大伯看着门说:“钥匙带上也不行,这种门把下边关住,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保管说:“去睡吧,我明晚睡迟一点,如果谁把门关了,我给你开开再睡,谁不会再起来关一回吧。”两人说到这里,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晚上,常大伯半夜下班回来,前边的门仍然关着,他不再冒险,也不想再次打搅别人休息,就去工地上和曹师商量,想把换班时间改到天明以后的上午七八点,吃饭上工的时间换班,省得半夜下班回不了营。

曹师也觉得半夜来啦去啦太麻烦,把时间这样一改就方便多了。二人商量停当,常大伯就在工地上找了块黑影处躺到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保管看到常大伯就说:“老常哥,我昨晚睡得最迟,到前边开了门才去睡的。你昨晚准时回来,不用打门叫户啦。”

常大伯说:“我回来门还是关着,就到工地上将就着睡了一会。”

保管惊讶地说:“我记着开了门才去睡的呀,怎么还是关着?这就怪了。”

常大伯淡淡地说:“这不奇怪,有人想看我的笑声,故意关的门。唉,这人挣那么多钱,心胸这般狭窄,简直就是挨眦必报,他长远不了。”

保管忧心地说:“那咋办呀?往后的日子长着哩。后半夜有点凉,躺在工地上没铺没盖,感冒了自己受难过。是不是和他说说?”

常大伯说:“不用,我两个商量过了,把换班的时间一改,从今往后早晚换班,还是一个星期一倒。半夜不回来了,看他还能使个啥心眼。”

保管点着头说:“是呀,只要工地上不离人,几时换班还不是一样的。就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你这个出了名的‘智多星’。”

常大伯说:“快吃饭吧,啥智多星,听谁说的?我可担当不起。”保管又说:“谦虚啥哩,老板说的。你没来之前,他就向大家介绍了你的情况。”

吃过早饭,常大伯骑电摩回家了。当他黄昏时分来换曹师的时候,却见曹师满脸痛苦之色,左臂用纱布绊着掉在脖子上。

常大伯惊慌地问:“咋啦,你这是咋啦?”曹师苦笑着说:“唉,该倒霉哩,被这头藏獒咬了一口,打针吃药还是疼得不行。”

常大伯又问:“你不是走外面吗,怎么会被狗咬了?是不是绳挣断了?”

曹师又说:“不是,要是绳挣断了,可能我就没命啦。你回去时间不长老板就来了,那头狗看见主人,摇头晃脑地跑过来显示亲热。

老板抚摸着狗头说:‘黄狮,给咱好好看着,这里的东西就交给你啦。’

他的一个哥们说:‘放心,有黄狮和我们在这里,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另一个接着说:‘要是再把监控装上,那才够气派啦。院里院外发生的一切事情,尽在掌控之中,同时还能获取藏獒活动的第一手资料’

还有一个说:‘装监控不费啥,打个电话人就来啦。咱这里有监控就正规化啦,比那几个工队在上得多,甲方能不另眼相待吗?’

老板听了这些话便点点头说:‘那就装吧,花不了多少钱。’他的哥们马上掏出手机打通电话,装空调的老板带着工人,果然很快赶到。

说来也巧,老板带来的安装工人和我有点亲戚关系,我便给他泡杯茶,说说话。两个老板看好线路,讲好价钱就回去了,剩下就是工人的事了。

由于工人是我的亲戚,我就主动给他帮忙递东西。前门和前院的摄像头装完了,最后还要给便门上边装个摄像头,线路必须从围墙上边走。

工人在围墙上边走线,我在墙外给他递东西。眼看快到头了,他却失手把锤子掉到了围墙里面。我当时忘了里面有狗,从便门进去拣锤子,锤子刚拿到手,那条狗像狂风似的刮了来,我紧跑慢跑,还是被牠咬住了左臂。多亏牠的头被铁绳拽紧了,要是再松一点,我这条胳膊就报废了。

我右手的小锤打在牠头上也没有松口,装监控的工人从墙上下来,拿了根钢管朝牠猛戳我才挣脱,胳膊还是被牠的前牙咬烂了。”

常大伯看着他那有两个血窟窿的胳膊说:“怎么没有包扎?”曹师说:“医生说最近天热,包住容易感染。就这样晾着,吃药打针好得快。”

常大伯又说:“狂犬疫苗要按时注射。老板没让你休几天假?”

曹师又说:“老板说伤在胳膊上,只看料不干活还是可以的,用不着休假,受疼在那里都是一样的。至于狂犬疫苗,那是必不可少的。”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我知道这狗一来就要出事,没想到先把你咬了。幸亏问题不大,吃药打针,注射疫苗,也就六七百元的事,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要是把人咬伤残了,那就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能解决的事。”

曹师说:“花钱再多有老板哩,你操那闲心干啥?咱只要注意着就行。”

常大伯又说:“你注意着还是被咬了,快回去歇着,得一段时间哩。”

曹师一个手骑车子回去了,常大伯用电热壶烧水,把电壶灌满提到工地上,喝茶听广播,没伴不用说,晚上看料不干活,写点文章也不错。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有一晚,常大伯转到前门看看,伸手推了下那扇小门,竟轻轻地推开了,里边没关。他不仅心中暗笑,这个朱副总怎么跟小孩一样,那几天真是故意报复,我不回来了,他晚上也不关门啦。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常大伯又在白天上班,这回只能打扫门前和前院的卫生,后院和厕所就不敢去了。有时喂狗的人把狗拉住,他才敢急匆匆地清理一下厕所,大多数时间都在工地帮保管、电工干点杂活。

这一日起来得早,柳枝给他把早饭做好吃了,他骑着电摩没进院里吃饭,而是直接骑到工地,工人上了班,都在紧紧张张地工作着。常大伯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怎么不见曹师哩?他可能吃了饭还没有来。

他又从围墙外边走到前门进去,院里怎么乱哄哄地,朱副总的门口躺了个妇女嚎啕大哭,两个小子拉着衣裳往外拖,她双手抓住门框不肯出来。

有个小子看见常大伯进来就说:“你们门卫是干啥吃的?怎么把啥人都往进放?快来把她拖出去,有啥事等老板回来再说。”

常大伯大声说:“你小伙咋说话哩?这里的门卫有你们,院里有藏獒,我们只是工地看料的,不管啥人进来,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小子瞪着眼还要再说,保管过来说:“哎呀,哎呀,你两个小伙都拖不动,你叫老汉咋拖哩?他要是摔个啥麻达,看你给老板咋交代呀?”

常大伯忙问:“怎么,出了啥事啦?这个妇女是干什么的?”

保管把他拉到远处小声说:“你不知道,昨晚把冷活喋下了,狗把一个工人咬得重了,县医院不收,连夜晚拉到省城大医院去了。这妇女可能是他媳妇吧,天不明就来闹伙到现在,老板没回来,啥事都弄不成。”

常大伯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啊,果然照我的话来啦,没想到这么快的。”保管说:“这不是咱们的事,还是去工地吧,哪里反而能清净些。”

常大伯说:“我回来找你老表换班,工地上到处不见人,以为他吃饭还没去哩,没想到进门就遇上这等事。老板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认这些哥们,说话差得远,连一点水平都没有。”

保管说:“这些人看往啥地方用哩,咱们只是不知道罢了。如果没有重要用处,老板怎么会白养活闲人?咱只干自己的事,少惹他们。”

二人说着走着未到工地,电工回来叫保管开库房取材料。常大伯问他见没见曹师,电工说:“没在这边,在那两个工地周围胡转悠哩。”

保管和电工往回走去,常大伯一个人继续走着想:这边的看料人,在人家工地转啥哩?他正想着,猛抬头看见一个妇女向便门走去,急忙大声喊着朝前疾跑。可惜迟了一步,工地上机声隆隆,妇女没听见他喊些什么,还是快步走向便门。当常大伯跑到门外,妇女已经进去了。

那妇女还没走到厕所门口,那条狗叫了两声从那头往这边跑来。妇女要是及时退出来也不要紧,要是快步跑进厕所也来得及,可是,她既不进,也不退,看见狗来两腿发软,当时吓得坐倒在地,大哭大叫。

眼看着恶狗快到跟前,一场悲剧又将在所难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常大伯一个箭步冲到妇女跟前,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拽,那狗已经扑到跟前,差一点就咬住了。常大伯一连几拽,直到拖出便门才松开手。

危险化解了,又一场悲剧总算消除在了萌芽状态。那妇女的裤子全湿完了,坐在地上哭着起不来。正干活的几个女工友闻风跑来,先对常大伯连声道谢,然后把妇女扶到附近的荒草中去换裤子。

曹师从人家工地转回来,看见常大伯来了,便推起自己的车子走过来。常大伯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来到处找不见你,却遇上这等事。”

曹师说:“我到南边转转,你要是见到我了,就遇不上这等事,咱老板又得多出一个人的医药费。你好好当英雄吧,我回去了。”

曹师说着骑上车子,脑袋朝南看着走远了。常大伯去木工棚里找了块黑色压缩板,又到石棉瓦简易房的窗台上找到保管收料用的粉笔,在木板上写了‘警示!院里有狗,切莫擅入’十个大字,拿去立在便门外边。

朱副总领着一帮管理人员从墙外走来说:“你怎么今天才写哩?昨天要是有这块警示牌,不至于惹那么大的乱子,尽弄了些马后炮。”

常大伯说:“刚才有个妇女进去解手,看狗跑来吓软瘫了,我急忙进去把她拉出来,差一点就被咬住了。那妇女一泡尿全撒在裤子里,她的姐妹扶到荒草里去换裤子,我才想到写个牌子就没人进去了。”

那个工程师说:“好,好,举手之劳便可以化险为夷,你们咋想不到?”

有个小伙说:“不是想不到,是没有多大作用。有些外地民工认不得字,看见也不知道写的啥。咱又没人走这里,干脆把门封了就保险啦。”

常大伯说:“你们不是和狗的关系好吗,怎么也不敢走里面?”朱副总说:“这狗东西有时翻脸不认人,谁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工程师说:“为了保险期间,还是找两个人把门封住,不费啥。”常大伯看着周围的人说:“咱们这么多人,这点活还用找人吗?”

朱副总忙说:“人多都有自己的事,你说不找人就自己干吧。活要做好,要和围墙一样,咱们的墙要是做得不像样子,就会影响工程队的形象。”

常大伯后悔多说那句话,明知朱工和他过不去,他还自己送上门来。可是,话已说出去了,怎么往回收呀?便抬头看看围墙说:“我吗,年纪大了,地上慢慢干点活基本可以,高处就不行了,你还是另找人吧。”

保管和电工取了东西走到这里,朱副总看见他们就说:“快来,你三个把这点活抽空干了,电工年轻,上的再高都不怕,做这点围墙算啥哩。”

保管满口答应着说:“行,你们忙去吧,这点活交给我们,保证做好。”电工站着只看不说话,常大伯又能说什么哩?只有挽起袖子干吧。

人家都走了,常大伯找了辆车子拉砖头,保管和电工干完手头上的工作,又来饮砖、搬水泥,和灰、铲沙子,三个人干起了垒砖封门的瓦工活。

常大伯捉刀做着问:“没听昨晚那人的伤势怎么样?”保管递着砖说:“听从医院回来的人说,浑身多处咬烂了,可能一只眼睛保不住。”

电工擩着锨说:“老板也真是的,听那几个小子的话,非日弄到辽东挖参不可。这回可不是打几针狂犬疫苗那么简单,光医院就得好几万,还有误工工资、陪护人工资,如果成了单眼,这话可咋说呀?”

保管说:“管他哩,赔再多的钱也不要咱们出。老板几千万的家业,还在乎那几个钱吗?劲大多出几个就没事了。”电工又说:“老板可能不会多出钱。那几个小子说他晚上跑到院里偷东西,咬死了活该。”

常大伯说:“那不是跟人胡说吗,凭啥说人家偷东西?”电工说:“唉,外地民工,人生地不熟的,咋能斗过这帮地头蛇,病看好就很不错啦。”

常大伯又说:“外地民工怎么啦,到哪里都有公理哩。老板能弄这么大的世事,不可能亏下苦的,那几个小子不过瞎咋呼罢了。”

保管忙说:“别说啦,要是被他们听见,会说咱胳肘拐朝外扭。咱毕竟是吃老板的饭,挣老板的钱,说话就不能向着外人。”

三个人说着干着,赶中午吃饭只完成了一半,吃了饭继续干完天就黑啦。自从封了便门以后,果然太平无事,好长时间没人被咬,那几个小子好像立了战功的将领似的沾沾自喜。谁知一波刚平息,一波又掀起,正所谓:封门防患于未然,工队之间惹事端。要知矛盾因何起?九十九回继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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