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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默

狂刀城本是一座残破的城,最初那里只是一些逃亡的亡命之徒偶尔落脚的地方。

后来,来了一个叫流沙的亡命之徒,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长长的有着好看弧度的刀。他说他来自大海的那一边,一个叫扶桑的地方,那地方开满樱花。他因为不堪看见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而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人在乎流沙怎样介绍自己,他仿佛是一个臭虫一样在那里喃喃地说。

一些人在擦着刀,一些人在吃馒头,一些人在睡觉……所有人都在担心明天将逃亡到哪里,这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

但就在一瞬间,人们忽然同时站起身,刀横在胸前,杀机布满丑陋的脸。

流沙继续说,我想请你们离开这里,或留下来听从我的指挥,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属于我的城,我希望我的女人可以找到我。

没有丝毫征兆,无数把刀飞快地攻向流沙,狂风在这一刻刮满这个城。

当风停息的时候,数百的尸体横尸于这座残破的城内,流沙表情冷漠地站在尸体中间,擦拭那把长长的刀。

随后的日子,陆续有亡命之徒来到这座残破的城,他们看见站在尸体中间的流沙。

流沙平静地对他们说,我想请你们离开这里,或留下来听从我的指挥,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属于我的城,我希望我的女人可以找到我。

人们犹豫着,不怕死的他们看着流沙身旁无数的尸体,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有人留下来,有人离开。

但离开的人只是走到残破的城门口,流沙的刀就出手了,狂风中夹杂着黄沙,没有人看见鲜血飞溅,当狂风停息,黄沙落地,那些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流沙一脸冷漠地站在尸体中间擦拭那把长长的刀。

再后来,有更多人到来,流沙和他们说一样的话,一直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和表情。每次都有人留下也有人离开。但从没有人敢主动向流沙出手。其实,他们的离开也许只是灵魂的离开,他们的身体只是刚刚走到那残破的城门口,无论他们如何警惕,狂风过后,黄沙落地,他们就变成了血淋林的尸体。

只是三年时间,流沙把这座残破的城建成和剑邪城一样在人界最强的城,最繁华的城市。

其实,流沙手中的刀只是扶桑最普通的一把刀,唯一特别的也许就是它是流沙爱的女人送给他的。但因为这把刀在流沙手中,人们给了这把刀一个名字——狂刀。人们说,当狂风停息,黄沙落地,无数的人就像野草被镰刀划过一样,在狂刀之下,密密麻麻倒在地上。

于是人们把这座城叫狂刀城。流沙在狂刀城最高的地方竖起一面大旗,上面画着他手中那把狂刀。他说,当他心爱的女人看见这面大旗,就会知道他在这儿。他相信她会来找他。

外表繁华的狂刀城实际上掩藏着很多黑暗,流沙是一个低调的人,人们开始真正相信他建立狂刀城只是为等到那个在扶桑嫁给了别人的女人。流沙一点也不稀罕权利,在狂刀城他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只是他把自己的草屋建在狂刀城最高的地方,就在那面大旗的下面。他也没有自己的军队,狂刀城的治安只是每月他从狂刀城选择三个人来负责。

默站在繁华的大街中央,他是一个乞丐,浑身打满补丁的肮脏衣服,怀中却抱着一只比雪好要洁白的小狗,默叫这只狗,九。我会找到水给你喝的。

人群冷漠地从默和九的身旁晃动,没有人在乎一个乞丐的哀怜目光。只是人们看这九的目光充满***和惊异,也许他们奇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洁白,而拥有这样洁白的狗竟安详地躺在一个肮脏的乞丐的怀中。

默喜欢这个城市,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似乎一出生就是一个乞丐。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都是自己伸手向别人乞求的场景,那些施舍的人们的目光充满怜悯和不屑,默讨厌这种目光,他决定宁可饿死也不要再忍受别人的目光。后来,他来到狂刀城,这里的人们都是逃避追杀的强盗,他们像虫子一样在狂刀城进行着肮脏的弱肉强食的交易。默每次向他们伸出乞讨的手,都会换回他们的咒骂和敲打,然后得到微薄的食物或金钱。因此,默的身上留着满满的或轻或重的伤。默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一直是一个乞丐,他一直是没有父母的,他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狂刀城,默遇见了九,他一生中唯一的朋友,雪一样洁白的九。它太过完美的洁白,让默认为它不是属于他的。但九一直跟着他——在他乞讨的时候,在他被人追打的时候,在他在肮脏的破庙里睡觉的时候,在他饥饿的时候……默最后终于知道,生命中,有一些美好是属于他的。

默把乞讨来的食物,总是分一半给九,即使食物很少。他总是抱着九睡觉。他总是寂寞的时候,对着九忧伤地一遍一遍地叫它的名字,九。九。九。九的目光明亮,在黑暗的夜里犹如阳光,它躺在默的怀里,总是看到默睡去,它才闭上眼睛。

默用心地爱着九,他觉得有了九就什么也不缺了。但他知道他永远对九有所亏欠。九刚开始没有名字,默找不到合适的词叫它。但当九的牙齿只剩下九颗的时候,默开始叫它九。

有了九,默不想让九挨饿,他开始偷和抢,他也开始遭受更激烈的追打。九的牙齿就在无数次追打后,被一颗一颗打落,最后只剩下九颗。当只剩下九颗的时候,在漆黑的夜里,默抱着九在破庙里第一次痛哭失声,泪水流了满脸。声音凄凉,淹没在狂刀城内。默喊九的名字,九。九。九。他对九说,你的牙齿将永远只有九课了,它不会多了,但也决不会少了,我要保护你。默说话的目光凶狠怪异,他额头上的白色的长剑印记发出稀薄的光芒,有鲜血从印记中渗出。

九伸出舌头,舔去默眼里不断流出的泪水,它不能说话,但它明白默在说什么。

默清晰地记得,那次是狂刀城久违的阳光明媚的一天,没有狂风,黄沙安静地躺在街道上。市区更加繁华热闹,人们的脸看着手中的金钱充满***。

默和九饥饿的站在人群中,他们走遍了狂刀城,要不到一点食物。默终于咬起牙,在包子铺老板转身的瞬间,拿起几个包子,他急急地对九喊,快跑。

他们只跑出几步,几个强壮的男人就把他们围在路中。围观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笑眯眯地看着一场即将爆发的喜剧。

给你。默把手中的包子放到一个男人的手中。

嘿嘿。男人冷冷地笑,一挥手,几个包子打在默的脸上。

默早已经预料将要发生的,他无路可走,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桀骜地站在男人的面前,目光固执。

男人的大手再次举起,一个耳光打在默的脸上,鲜血顺着默的嘴角流下来。

默依旧站在男人的面前,单薄的身体颤抖着,但依旧桀骜,看向男人的目光固执而坚持。他要承受男人所对他的惩罚,他不抵抗,也无力抵抗,这不是第一次,他从出生就遭遇这样的事情,乞丐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男人总有打厌倦的时候,那样他就可以带着九离开,他们还饿着,他要找到食物给自己和九吃。

男人的耳光开始接二连三的打向默,人群里响起阵阵的笑声,这笑声似乎是在鼓舞那个男人。男人更加得意,他摞起袖子,笑着说,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偷,今天我就看你到底有多坚持。

男人的手再次举起的时候,九挡在默的身前,它太过瘦小,如果不是因为它的洁白,没有人会发现它。九仰着头,它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满愤怒。

男人更加得意,他疯狂地大笑,他说,哈哈,你要让一只狗保护你吗?人群跟着也大笑起来。

九,你让开!默大喊。

九依旧固执,它挡在默的身前。男人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九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他眼中的犹豫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恢复他冷酷的笑容。大手再次高高举起。

慢。默大喊。

男人看向他,目光充满讥讽。

你若敢碰九,我要杀了你。默恨恨地说,他的目光凶恶。

人群爆发一阵大笑,这句话似乎是一个好玩的玩笑。男人放下手,走到默的身前,笑嘻嘻地说,那你来杀我啊。

男人的话只是刚刚说完,他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他恐惧地看见默的右手仿佛是一把利剑伸入自己的身体,当默的右手抽出来,男人硕大的心脏已经握在默的手心。默向男人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右手紧握,鲜血迸溅,那颗心破碎。

男人睁着眼睛,巨大的尸体跌倒在地上,扬起一地黄沙。

人群是静默的,刚刚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来不及手回。忽然地,人群犹如惊慌的鸟群,四散而去。

满身鲜血的默抱起九,他冷冷地说,我们回家。

默知道自己身体内有着巨大的力量,在他第一次杀人后他更加确信那力量的存在。只是那力量被另一种力量封印着,在默杀人的那晚,在肮脏的破庙里,默额头上长剑的印记里鲜血断断续续流了一夜。默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笑着对九说,以后,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的确是这样的,默从此成了一个特殊的乞丐。他再次向别人伸出手的时候,永远不会空手而回,人们犹如躲避瘟疫一样匆忙把一些食物放在默的手里,然后匆忙离开。并不是所有人都惧怕默,在狂刀城内充满力量强大的人,他们隐姓埋名在这里,在不伤害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没有人会和默为难。狂刀城本就是一座充满利益的城,默因此喜欢它。

但现在默再次陷入困境。九三年里第一次病了,病得很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大夫告诉默,其实它没有得病,它只是渴了。默抱着九沉默着离开。

水。只有狂刀城的人才知道意味着什么。在处在大漠中央,被黄沙和狂风笼罩的狂刀城,水意味着生命。

默走遍了狂刀城的每个角落,他要到了能要到的水,但九依旧昏迷不醒。他已经不能再去要水了,别人也需要一点的水来活命。而他此刻要带九离开大漠,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九已经不能再坚持。

很自然的,默想到了有水的地方——樱花坡。

流沙在建立狂刀城后,在狂刀城的所有角落种满了樱花的种子。流沙说,在扶桑,所有的地方都开满樱花。他也要狂刀城像扶桑一样开满樱花,他要让那个女子能顺着樱花的花瓣和香味来找寻他。

所有人都知道流沙在做着一件多么无望的事情。这里是大漠,终日狂风,漫天的黄沙淹没每一棵试图生长的植物。但流沙的固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他依旧固执地每年都在狂刀城撒满樱花的种子。那些樱花只是刚刚长出柔弱的枝干,就被狂风吹失了水分,只剩下无数棵光秃秃的枝干遍布狂刀城大街小巷,放眼望去,无限凄凉。

只有一棵,一棵樱花特别顽强。在狂刀城一面光秃秃的山坡上,一棵樱花树顽强的成活下来。在第一年,它开出了第一朵也是唯一一朵樱花。

流沙无限欣喜,为此,他每天都安排专人去大漠之外运来足够的水供应这棵樱花的成长。人们把那面光秃秃的山坡叫樱花坡。

流沙安排他最得意的两个手下无望和无念来看守那棵樱花树,他只对他们说一句话,即使你们渴死,樱花树也不能干枯死。

所以,在狂刀城最干旱的时候,不断有人渴死,但樱花坡依旧有多余的水,可是没有一个人打过樱花坡的主意。

默抱着昏迷的九向樱花坡走去。默是很欣赏流沙这个人的,虽然他从没见过流沙,他认为,一个如此爱一个女人的男人,他决不会是坏人。如果病的不是九,是默自己,默决不会来到樱花坡。

无念和无望远远就看见抱着九的默。他们在默默祷告着,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要水的,而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在他们的剑从没有例外。而这次,面对一个肮脏的乞丐,他们不想下手。

默站在那棵樱花树前,默默看着那一朵花骨朵,再过几天,它就要开花了。在樱花树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坛子,里面是满满的清水。

我想要点水,救我的九。默很久后终于说话。

谁是九?无念问。

它就是。默指一下怀里的九。

无念和无望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竟为了一只狗来这里要水?

这里的水都是给这棵樱花树的,不会有例外,你还是回去吧。无念说。

真的没有一次例外过吗?默冷冷地问。

除非我们死了。无念说。

那么,你们就死在我手里吧。默说。

无念退后一步,他仔细打量着默,肮脏的衣服,抱着一只洁白的狗。他只是一个乞丐,一个七岁的孩子,但他的目光冷漠。面容虽然肮脏,但是英俊的。

那么,你来杀我吧。无念抽出长剑立在胸前,同时把一把长剑丢在默的身前。无念浑身警惕地看着默,在狂刀城三年,流沙教给他很多东西,他最常告诉他的是,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低估的代价就是死亡。

默弯腰拣起长剑,左手依旧抱着九,右手的长剑缓慢而坚定地向无念刺去。无望就站在无念的身前,他恐惧地看见无念拿着长剑一动不动,不躲闪也不攻击。无望被无念奇异的举动惊呆了,他忘记了替无念抵挡默刺过来的长剑。他就眼睁睁看着默平淡无奇的一剑准确地刺入无念的心脏,鲜血泉涌般流出,无念的尸体倒下,他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

无念是一个剑客,一个剑客死在剑下是无悔的,死在一把真正的剑下更是无悔的。无念并不是不想躲闪和攻击,只是默刺过长剑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剑气牢牢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丝毫不能动弹。他见过流沙狂野的狂刀,现在他见到默沉默的长剑。在默出剑的同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默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我可以要一点水了吗?默问无望。

你也杀了我吧,无望舞动长剑,流动的光华笼罩他的全身,他没有一丝攻击的意思。

默再次刺出长剑,光华退却,刺的长剑准确无误地刺入无望光华中的唯一破绽。默拔出长剑,鲜血流了一地。

我并不想杀你们,我只想要一点水来救九。默冷冷地说。

无望的脸露出和无念死时候一样的笑容,他知道抵挡不过默的长剑,他也要承受这一剑,在流沙把他和无念安排樱花坡的那一天,他们就等待着这一天。

只是,这水不是我们的,是流沙的。无望苦涩地笑了,长剑跌落在地上,他踉跄着向狂刀城最高的地方走去,上面大旗依旧在狂风中飘摇,无望感觉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飘摇的时候了。一路流淌着鲜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找流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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