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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先走一步

(1)

日子一天天的熬过去,终有熬不住的时候。

这样度日如年的感觉总让人回想到还在赤月城的时候。那沉寂如空城的地方,分分秒秒都是寂寞走过的痕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算不算好。每日看着天上的薄云满满挪移着,走的是如此之慢,慢得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绵长。然而当再转眼望向窗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红日已经完成了它的东升西落只剩得一丝金边,什么时候清晨雀鸣已经换成了古树昏鸦,让人油然心惊。然而日子就这样过着,过得那么沉寂,族人们无声无息的行走,优雅的享受杯中鲜红的兽血,交流是多余的,是无趣的。他们淡漠且冷静的,高贵得不可侵犯。一大片自由的时间常常让人有种安度晚年的错觉。不,他们没有晚年。他们将会在孤寂中永生。

幼年时,她曾见过祖父用桃木点燃的火自焚的样子。那是活腻了的血族惯用的把戏。然后他就死去了,脸上最后那一抹解脱的表情依旧记忆犹新。

暮行烟自来不爱群聚,唯爱独处。年少记忆中仅存的喧嚣都是哥哥行云留给她的。然而她如今远嫁,一切也就归于冷清。自从来到人界,耳边却又喧嚣起来。暮行烟第一次了解到烟火气与人间繁华是怎样的景象。纵然身处冰冷的雪原,身边却有一只不安分的小家伙一边嚷着好冷,一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但暮行烟却从心底里感到害怕了。总有一股压不下去的阴冷和潮湿从脚底升起,那是定坤散带来的反映。暮行烟以人类的触觉感受这世界才发觉,这叫做雪的东西,竟是如此寒凉。每日恐慌于无论如何都暖不热的手指与脚趾,蜷缩在毛毯里瑟瑟发抖。听觉和视觉也变得迟钝,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沫沫,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暮行烟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与这么多人同行。她自认并不是什么济世菩萨,也没必要看护所有人的安危。她喜欢这个沫沫,所以就想保护她,就这么简单。至于其它人,她顾不了这么多。

“走?走去哪?”

“东望,你们打算去的地方。”

“不和他们一起吗?”

“一个昏庸的主子带着一群懦弱的子民。我不知道如果跟着他们,我们何时能走出这片雪原。怎么?你认为我不能护你周全?”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沫沫吸了吸鼻涕,斩钉截铁的说。

“好,那我们一会儿动身。”

这日,暮行烟没有服用定坤散。她闭目养神了半日,作为血族的体力才慢慢恢复过来。僵硬的食指又重新感受到了筋骨拉扯的力道,昏昏沉沉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清明。黄昏十分,整个雪原已经陷入一片黑暗。她拎起收拾好的行囊,抱起沫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她说。

暮色四合,营地里星星点点的闪耀着火光。他们悄悄的从一个偏僻的角落绕了出去,暮行烟又穿上了黑色的斗篷,将沫沫的脑袋按在肩上,命令她乖乖睡觉,不许睁眼。黑暗中,她恢复了鬼族的样子一定会吓坏她。

暮行烟飞速的奔跑着,一双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在黑暗中发着光。苍茫的荒原中,不时耳边会响起雪狼对月长吼的声音,这简直就是一种挑衅,天敌的存在让暮行烟牙间颤栗起来。脑子里不断闪现出过去与同族一起屠狼的画面,一种久违的饥饿感在肠胃里骤然充斥开来。耳边忽然传出沫沫软软诺诺的声音,“姐姐,我为什么听到你在磨牙?”

暮行烟硬生生的咽了咽口水,握紧拳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没事,我饿了。”她声音却变得异常沙哑,沙哑到让暮行烟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姐你为什么这样讲话,好可怕,像野兽一样。”沫沫想抬头看她,却又被她按回肩头。

“你好好睡觉。”暮行烟轻咳两声,放低了声音。

“可我不想睡觉。”

“不睡,我就把你丢在这喂狼。不要你了。”她威逼道。

肩头传来小女孩啜泣的声音。她肯定在想,这世上,竟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行至后半夜的时候,暮行烟就觉得这雪原该是到了尽头。极目望去,前方像是一座断崖,断裂层十分平整的垂直切断整个夜空。走近后,才发现这异常险要的地域,只有一条十分窄小的崖边小路可走。但这是给人走的路,不是给鬼走的。她嘴角轻勾,抱紧了怀中已经熟睡的小娃娃,用一块宽大的布在身上绑成一个兜状,能将她安稳的绑在自己身上。腾出两只手的暮行烟开始以破风的速度沿着断崖攀岩、跳跃、飞翔。就在她沉浸于速度带来的自由的时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轻微的颤动,这声音让她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指尖抓着的石块有些松动了,一些细小的石块哗啦啦的落下来砸在肩膀上。不好,雪崩!

沫沫被石块的掉落惊醒了,看到现在这副上不及天下不及地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暮行烟来不及安慰她,用厚布将她的脑袋护住后,立即往回撤。前方断崖上的积雪已经如洪水般奔涌而下,几次几乎将她们卷入其中。暮行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绝望,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完全可以不做挣扎,虽雪洪坠落下这万丈悬崖罢了,伤不到她一丝一毫。然而如今,她还带着另一条命,如果是沫沫掉下去了,她肯定会死。双手死死的攀着,她拼劲全部的力气,让自己比雪崩的速度还要快,她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随着耳边沫沫的叫喊,心痛的粉碎。终于,在最后断崖的边缘,暮行烟纵身一跃,滚入了她们曾想离开的雪原。

雪崩迸溅的碎石乱雪依然压了她们一身,怀中的人因为巨大的拉扯布袋松开不知埋到了什么地方。暮行烟几近疯狂的拨拉着积雪寻找着,大叫着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就在暮行烟接近绝望的时候她听见一个闷闷的声响,扭头一看不远处的积雪里有一只小手抖啊抖,就像是长在雪里的一只忍冬菇。暮行烟扑哧一声的笑出泪,连忙上前将她拔了出来。

“姐姐,你……”

现在暮行烟无法再强求她睡觉,更无法找个借口避开她。她头发乍乱,眼眸深红,两颊渗出血色的鬼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沫沫抬起手,颤抖着抚过她身上如此狰狞却没有一丝血的伤口,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是暮……”

“对。”暮行烟仰天大笑起来,那声音却被身后雪崩的轰隆声淹没了,“原来,连你一个牙也都没长齐的小娃都知道,赤月城有一个满脸鬼纹的丑女人叫暮行烟。没错,我是。”

身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暖意,竟是沫沫又蹭进了她的怀里。

“你不怕我?”

“不怕。”沫沫眨巴着眼睛,伸手抚摸暮行烟的苍白的脸颊,“你比天上的月亮都要耀眼。”

()

一切似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们赶在破晓前赶回了营地,昨夜的种种不过是一个骇人的梦罢了。

暮行烟服下易容丸,在清晨的时候收到了睡眼惺忪的沫沫意味深长的微笑。

“姐姐,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

“忘记了。”沫沫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害的样子。

今日雪原刮起了北风,不知为何,漫天遍地一片白茫茫的,不见一丝日光。空气中夹杂着细碎的石子粒,吸入鼻腔,不少人眼含热泪打着喷嚏,好不难受。然而军中却忽然传来消息,今日下午就要动身继续赶路,让人们赶紧收拾行装。

营地里咒骂声不断,闷在流言蜚语的瓮里,装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样子。唯有营地偏远处的一个洞穴静悄悄的,里面缩着两只还在休眠的家伙。他们身旁放着已经收拾好的行囊,像是提前知道了今日要行军的消息。

洞外有脚步声慢慢接近的声音,洞里那盖着一身兽毛皮的女子十分警醒的翻身坐起,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待看到来者,她才放下满身的防备。

竟是那元徽的内侍千缜。

“今日军中散药,这是你们二人的。”他面无表情的说着,伸手递来了一个不小的包裹。

她谢过了他后,他就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打开包裹,里面竟有好几瓶上号的金疮药。原来这冬望皇家还屯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对子民也算是慷慨。

“呀,这些药来的正巧,姐姐你赶紧用上。“另一个说话还漏风的小丫头很欣喜的说道。

“我用不着。你看,我都好了。”

她撸开衣袖,一双修长的双臂肤如初雪,一丝伤口都没有。

午后。

军中吹响了号角。要动身了。

北疆的大陆一年四季都像一只雪白的巨獒蜷伏在北边的极地区域。罡风遁地,从阿拉冰原最高的山脉疾驰而下,穿过一大片废弃的野林,拍击在断崖之上,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咆哮声。

仰天俯地,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路长长的队伍犹如长蛇般在这片苍茫中挪移着。人群中,一辆赤红色的马车显得尤为乍眼。一双修长的手撩开了马车厢房旁的风帘,探出一张男子清秀的脸。

不知谁家的马僵死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飞雪立即将他覆盖了。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忠烈的红樱马的雪冢。没有什么能在这片苍白中留下半点痕迹……那男子叹息了一声,又将目光往队伍的最后方望去,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沉入深深的眼底。

“殿下,看什么呢?”

他回身,揽住身旁娇俏的女子,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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