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一说：“就这样，这样就可以，不要有汇报的概念，也不要有什么领导的概念。你在哪个科室？”
“专业课教研室。”方而平回答。
“有没有职务？”葛生一问。
“主任。”方而平说：“其实，这个主任职务也就是领导安排的，并不是自己争取的。领导安排了，怎么办，只能是为大家服务了。与我们科室的宋均辞和元书府老师相比，我呀，做人家的学生都不配，人家那才是有学问，我呀，也就是大老粗一个。”
“宋老师及元老师在吗？”葛生一问。
“嗯，你可别说，他们俩今天都不在。也就在刚才，学校的领导今天安排他们俩家访学生去了，有点怪。”方而平说。
“以前也经常去家访吧？”葛生一说。
“从来也没有谁去家访过，今天是什么原因，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你们来了，也难说。人家那是有嘴有心的人，不防着点，那才怪哪。”方而平说着说着，竟然没有了领导刚才告诫的戒心，心中没有任何的防线。
两位副主任笑了，几位人大代表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位副主任笑着向另一位副主任说：“你看看，咱才刚进门哪，人家就防起来了，跟咱玩游击战了。”
“这样也好，咱们也就只能是即来之则安之了。”另一位副主任说。
于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组的人大代表在陶瓷职工中专学校与教职工的座谈，一下子进行了三天，整个学校所有的教职员工，没有漏拉一个。宋均辞与元书府第二天又要去家访，被市人大的工作人员拦截在了学校门口。所有的座谈过程，没有目标，不论粗细，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提。如果你理不通或气不顺，想骂几声，也可以。所以，有人在谈了第一次之后，还想再来谈第二次，似乎自己有了新的发现新的建议还一时没有来得及提出。这一下可好了，连续三天，就如同解剖了一个小小的麻雀，陶瓷职工中专学校没有什么不在摆放在人民代表的眼前了。
于是，在市人大代表们的视察结束后，无论是分组讨论还是集合发言，陶瓷职工中专学校的事情，成为了整个会议过程表现出来的一大爆破性的热点，仅胜利路派出所到学校办案一事，就足以让代表们谈了个无数个来来回回，而产生的热议效果更是许许多多。
于是，本次的人大常委会会议临时增加一个新提议：听取市窑务局关于做好职工教育工作的报告。
这一次，葛龙泉倒是没有推脱，这一报告，没有别人能够来代替，他是这一报告的唯一最为合适的报告人。不过，这样仅仅一次的工作报告，在他心中倒是安稳并清净了许多。一个工作报告的结果，扫清了葛生一带领着市人大代表整整三天的视察阴云。反过来说，葛生一带领着市人大代表在此整整三天的时间，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个工作报告的结果。而在人大常委会各会议中的工作报告，他听得多了，见得广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如同吃一块白菜帮一样，想要什么味也不可能有什么味的而只有得到所能得到的白菜帮子味的结果。其结果，也就是那种举举胳膊拍拍手而已。所以，这个时候的葛龙泉却反过来在笑话戏谑自己，竟然在这整整三天的时间，如坐针毡似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惶惶不可终日。
很自然，这份报告的起草，由官遥来完成。而官遥也甘愿如此，人大代表们来时的那份临时起草的报告还没有讲完哪，现在正好有了一个真正的延续，再加上袁始池以前在市先进经验交流及表彰大会的发言稿，相互进行融和，这不会不再一次地起到所应有的轰动效应。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动过笔了，反而在这里等着哪。官遥一身的力气，一副至高无上的精气神，在这一个报告的起草上，终于又一次在自我上找到了丰满的感觉。
官遥非常自信，而葛龙泉则更是充满着自信。在市人大常委会会议上，他的工作报告被安排到了最后一个。可这对于葛龙泉来说，则是一件好事，即这最后一个一锤子定音的报告，也就只有他葛龙泉来完成。
报告中的葛龙泉精神百倍，在精读了足足有十几遍的稿子之后，这一次，他葛龙泉完全做到了而且已经也完全做到了抑扬顿挫，完全做到了而且已经也完全做到了怎样才是理论联系实际，完全做到了而且已经也完全做到了怎样科学决策与发展……。这报告作的，比经验交流更是充满着智慧，比先进表彰更是充满着自信，比市长的政府工作报告更是充满着期待与希望。葛龙泉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他讲了一个嘴干舌枯，讲了一个浑身是汗，讲了一个人人听其言但不知所以然的哑然而掩面。
葛龙泉的讲话终于在高昂的“而奋斗”中结束：“谢谢各位代表，我的报告讲完了，敬请各位代表审议。”
然而，葛龙泉没有听到掌声四起，更没有看到叫好之后的轰动。而恰恰相反，整个会场中大有哑然一笑的局势。
会议的议程，终于走到了以票数论英雄的一步。在总计八十六位市人大代表的投票中，投向葛龙泉优秀一栏之中的仅有四票，及格一栏之中的有三票，而投向差一栏之中的有七十九票。
这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就是民意，是代表的民意，也是选民的民意。这就是否决，这就是不满，这就是不及格，这就是推倒继续重来。
看这投票的杀伤力，葛龙泉也蒙了，他就不知道是怎样从那个场合下走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在笑，一直在笑，那嘴微微地咧开着一条缝，不大也不小，那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意思倒不明白什么味道的微笑，微笑着对着人大代表，微笑着对着那帮老头子们，微笑着对着在场的所有的人。
葛龙泉他终于走出了那个会场，而且是稳步的，没有跑，但从心里头感觉比跑更快；没有逃，那也不是逃，但从心里头感觉要比逃更急。那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脚印地是走还是逃，他也有些说不清楚。他不是不在想，但那不是想事的地方，更不是想眼前这个事的地方。
葛龙泉终于一个人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开始了想，可他想了不明白；他不停地在思考，但总是思考不到地方；他不停地在分析，可也总是分析得驴头对不上马尾。他不由得气恼地喑叫道：“一帮老头子，本该冷冻起，却进冷藏期，要面给面子，配堆小车子；听报告，审稿子，做提案，提建议，投完票后泡医院；举胳膊，拍拍手，老套路，新调子，媒体面前亮号子；选了市长选主任，选了正职选副职，选了委员选代表，政府两院配一齐，……还有还有，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管问，事先要知道，事罢马后炮，前后皆诸葛，口口是民意；无聊心中腻，找事视察去，寻个好欺的，落至我头皮，随意找个茬，就是一议题。太无聊，太刺激，太没味，太低级，毕竟最高两字在，幌子之下也唱戏，胡闹台呀瞎胡来，我是瘪三你是谁？……”
葛龙泉一个人正爬在办公桌苦思冥想而绞尽脑汁，将一脑子的不满如同儿歌一样地咧咧出来，他不断的想，不断地咧，正瞎咧咧着，修胚却推门进来了，没头没脑地向着葛龙泉说：“局长，民政那边彩票的事，你看看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说应该怎么办！”葛龙泉一肚子气没处倒，这会终于找到了一个：“你看看让你们搞的，唯恐天下跳得不高，搞得不大，这下好了，市人大也跟着进来了，而且还真的是想热闹一回，进来不走了。告诉你们多少次，做人做事要低调，这样好了，叮叮当当弄了这么些天，别说是市人大了，就连我也想到其中去看看热闹。”
“这事总不能摆在那里没有个完哪。”修胚摊开两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什么有个完没个完的！没长脑子呀！你不想它不行，不提它不行，不说不问它不行？！上你的班，做你的事，干你的活，过你的日子，把头埋到裤裆里过！”葛龙泉真是生气了。
“你是说烂在那里？”修胚说。
“你总算是明白了一次，总算是长了点见识。不过，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说。”葛龙泉说
这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忍下一时窝囊气，免得百日添新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