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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布局

惶惶晦夜,长安街上半个人影儿也没有,自从宇文护与于谨以周代魏,长安便开始了严密的排查与宵禁。不仅家家户户不能出门,军队还要在户籍密集之处持明火巡查。

偶尔有更夫走街串巷,不过若是有人从长安上空俯瞰,便能看见长安大守彻夜不眠地带人从四城来回巡曳,三班巡倒,天明方才将歇。

长安之中家家户户皆熄灯灭火,唯独世家与勋贵之家夤夜不曾眠。赵贵将衣襟裹紧,这密室之中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便将门窗都开在了北边儿,如今纵然有火炉在,夜里也很难想象那种寒凉。

独孤信手里握着滚烫的杯子,坐在毯子里瑟瑟发抖。两人相互对视,又看着地面的冰霜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子的顶端。

独孤信说道:“我看天王已经有了动摇,这几天看他神色也实数不自然,想来对晋公专政……无奈又愤怒。”

赵贵点点头,他轻轻吹了吹冒着白气的茶杯,看着白气消失在空中,方才说道:“这屋子好久没人来了,估计这火炉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咱们谈完事,吃点儿火锅,就当是补补身子。”

独孤信这时候反倒不心急了,宇文护已经与于谨绑在一起,登上了宝座。无论如何,人家手持神器,正是气势正盛之时,其实仔细去想,他还有点退缩……

“晋公倒在其次,只是这燕国公……不太好去处理。燕国公为人一世默默,虽然人不苟言笑,不喜与人争功。但是要论及功劳却仅在文王之下(宇文泰),如果你我强行谋划……恐怕计不败于宇文萨保,定然会败于他于思敬(于谨字)!”

赵贵用眼瞟了独孤信一下,而后放下杯子说道:“我这身份和地位,甚至功劳都不在他于思敬之下,为何要甘于屈居在他们之下?何况现在形势尚未稳定,天下尚未归心,正是咱们起事谋划的好时机,现在不谋……他日大权旁落,再想就没机会了!”

独孤信低下头来,他明白赵贵的意思,实际上形势也非常的简单明了。如果这时候不做,等到国家安定下来,死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六柱国元老!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宇文黑獭多年包藏祸心,众人岂能不知?宇文萨保在宇文黑獭死之前,一定是得到了这句话中的精髓。若是现在不动手……他日还真就难了!

“那依太保之见……”独孤信心下有些想法,赵贵虽然并非关陇贵族,汉姓大家,但是多年征战,手底下可信之人非常的多。“咱们如何谋划布局,以应对宇文萨保?”

赵贵说道:“天王如今已经成人,正是气势正盛之时。此时主政,正是他心底最期望的事情。明日朝议,你我可尽进言路,劝说天王亲政!

至于剩下的么……应当调集亲信之兵以入朝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如果能派人杀了宇文护……当为最好!”

独孤信点点头,脸上写着肯定,心里却越来越没有谱。想来赵贵为军带兵,重用汉人。这时候可以说举国上下都人人自危之时,没人敢擅自

行动,何况汉家武将?

如果其能成……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且不言说这天王宇文觉如何,便是这朝臣……就得清洗一遍。六柱国得死几个……长远去看,恐怕连他独孤如愿都要算在其中!

想到这儿,他开始担心自己踏上的这条船……是否一如当初所想?不过……如果真能劝说天王亲政,也并非不能从中斡旋权宜。

夜里两人让庖厨做了一个火锅,当场杀羊下酒。赵贵趁着夜里寒凉侵体,便多喝了两杯酒水。

……

清晨入朝朝会,一众大臣都站在门口等待着宫门开。赵贵今日早早便来到了宫门口等着上朝,独孤信却并未早来,可能是昨夜实在太累了,一直到了丑时还在吃喝,睡个美仪容觉?

晋国公宇文护这时候已经到了偏门,他看了看众臣,也不言语,自己径直走了进去。于谨紧随其后,一众将士也不见什么阻拦,便将其放了进去。

赵贵这时候看到了,脸上便也有些挂不住。这冬末春初的时节,长安这么冷!两个人倒是先进去把宫帷都布置了,才叫众臣进去。这算什么朝会?

众人看见了赵贵脸色不好,都不敢上去像往常一样搭话。这时候独孤信才黑着眼圈儿赶到,侯莫陈崇也过来了。三个人站在一起,赵贵见众人都在,便故意大声说道:“当政之人都进去了,但是我这个大冢宰竟然还现在外面等着上朝!”

众人听了一言不发,李虎和杨忠两个人站的很远,似乎不认识一样,听了这话,便往后退了退,表示任何事情他们都不参与。

宫门开了,众人纷纷进去,只有赵贵在最后才慢慢走进去。独孤信脸上有些难看,心说这个时候千万别表现出现啊,这样宇文护焉能不知你什么想法?

宇文护与于谨早就在殿中了,侯莫陈崇这时候走进来问道:“今日早朝,天王怎么没来?”

宇文护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身体不是很舒服的缘故?我这便让人去问问。”

赵贵一听,当即与独孤信使了使眼色。独孤信会意,他看了看左右,将笏板揣在胳膊上,手则摸了摸自己腰带里的纸张,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宇文护开口说道:“朝会制度祖宗立之,千古以来未尝有变,咱们得遵守下去。今天咱们就简单说说,就退朝等待议事吧!”

众人这时候如释重负,终于能有一天早早退朝了。赵贵看了看侯莫陈崇和达奚武,又看了看杨忠李虎之流,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退朝之时,宇文护说道:“六官六柱国留下,其余人便可以离开了!”

这时候几个人相顾无言,赵贵也不用正眼去看宇文护,而独孤信则一脸疲惫,好像昨夜在娘们儿那里下的功夫太多了一样。

宇文护说到:“天王刚才让人传信给我,说他今日有些难受,可能是受寒了。最近天气回冷,大家也都要小心,众位都是国家的承重支柱,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众人赶紧回到:“大司马

也当注意身体,万不可积劳成疾。”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开始往后殿走去。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除了宇文护,几个人之间心知肚明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时候说客套话反而更尴尬。

独孤信故意走在众人的最后边儿,他将腰带里的纸张拿出来,悄悄折叠了几下,而后塞进了上书的卷轴里头,只要宇文觉打开卷轴,直到尽头,便能看到这纸张了。

……

第二天下值,宇文觉单独召见独孤信,明面上的意思是加以批评,理由是奏章写了不该写的东西。

宇文护没怎么沉吟,便将独孤信放进去了。赵贵眼眉一挑,眼睛却盯着自己的笏板,假装自己在做事。实际上心里却着实有了一些盘算,与宇文觉通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要将自己的亲信之人调到朝堂里头来。

宇文氏家族家大业大,再加上于谨于思敬权势威望甚高,想要扳倒他们,得付出不少的代价和牺牲。

而且这么多年的胡汉合流,汉儿和胡儿都快成了一家人了,彼此之间明面上谁也瞧不起谁,背地里却都通着姻亲。利益使然,谁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这样也有不好的,便是制踵太多了。

下边儿的人如果提拔的太过明显,那么宇文护必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用亲近之人……恐怕事情会泄露的更快。

但是这种事情还不能犹豫,明摆着的一件事便是:就看宇文护对于宇文泰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听信。换句话说就是宇文护会不会因为和宇文觉是一家人,便有那么一块心慈手软的软弱心病,从而给他赵贵机会。

宇文觉早就将那纸条吃了,为了不让人发现,吃纸便是最迅速也是最省事的方法。一群宦官大抵上都被宇文护收买了,他们就支愣着耳朵,在一旁听宇文护和独孤信打哑迷。

宇文护见了独孤信便破口大骂:“着奏书里,你究竟写了什么?你当孤不识数,还是孤是三岁孩童?”

独孤信装着脸色铁青,起身道:“天王,臣……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天王明示!”

宇文觉怒发冲冠,他将上奏的书本直直拍在桌子上,说道:“孤问你,书中上奏湘州久攻不下,应当撤军。撤军?你看孤是不是应该撤了你的职?”

独孤信皱着眉头说道:“天王……”

宇文觉当即挥手,然后将奏书扔在地上,怒喝道:“滚!孤不想再看你天天与孤说这些没用的,今后大小之事,当先问大司马,再来问孤,滚!”

独孤信也不着急,他将奏书揣在怀里,从容不迫地回家,而后拆开里边儿夹层中放下的一张纸条。

夜里风雨交加,宇文护坐在案牍边上,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办事。心情急躁,无论如何都觉得静不下心来,这种情况其实罕见。这时候他看了看案几边儿放着的黑色封皮的本子,便想着翻上两页。

里边儿宇文盛上奏道:太保赵贵,以私人身份在军中收集武器和铠甲,恐怕有不好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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