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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李顾陈说白玉楼

贺华黎嘴角抽了一下:“道长管的太过宽泛,须知您的猫还在咱家手中,紫宸国公的案子您还远远未曾脱了嫌疑干系,因此道长还是说说眼前之事吧。”

周游:“把我的猫喂的胖些,案情大白于天下时,我别不认识它了。说到此处我想起一事,紫宸国公驾崩后,依照公公所言,我等想要去探查究竟,需劳烦公公先祭奠过太庙,以求上苍福泽宽恕方才可行,可按照礼法传统,贺公公你应当没有祭拜太庙的资格吧?”

“按照以往规矩,应当是太子凉有资格祭祖,但太子如今流放在外,回宫已然是水深火热,况且我如今替太子出头,为避嫌也不能进言献策,敢问公公如何打算,这祭祖之人你究竟选了谁了?”

“不劳烦道长挂心,祭祖一事,由大礼官主掌,邺王代替太子凉行礼。”贺华黎眉头微皱,他不晓得这青衫道士究竟又有何般幺蛾子。

周游:“果然如此,那先王遗体如今是否还在长乐仙宫?日子过了数日,先王遗体会否已经腐烂发臭?况且皇帝龙体不曾下葬,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贺华黎闻言悲悯:“自然是的,龙凤大案亘古未有过,百里太后尚可用心安置,但紫宸国公乃万金之躯,咱家无权妄动,邺王和大礼官的意思也是查案要紧,案情未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保存现场为好。”

老太监微微抹擦了一把冷汗。

“祭祖的事咱家已经在操办,此间查完后,便可让诸位入长乐仙宫。这也是邺王的意思,毕竟从来没有过这般事端,谋害紫宸国公的凶手必须法网于囚,因此着实是苦了紫宸国公,但若不这般做,案情现场便失了公允。”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近乎流下泪来:“到时候找不到凶手痕迹,即便是轰轰烈烈的葬了,先王在天之灵亦是难以告慰,满朝老臣包括咱家也都是痛心疾首,又是诚惶诚恐,又是无可奈何!”

周游站起身子:“做法没错,理应这般,活着不顺意,死了别憋屈。”

他不准备再看贺华黎演戏,很明显在礼法这方面,他没办法讨到一点便宜:“那我说回案情中来,骅安乃一介马夫,惧怕权贵,担心惹是生非,心中留有牵挂,因此出言谁都不敢得罪,大家也都看到了。”

“因此,即便是真的在院子里见到了李顾,他也未曾吐露半个李字,所以他说的话不可轻信,至于那批货物倒可以验验,入宫运镖皆有户部监管,这是他避不了的,除此之外还有那封信亦可信,那是他仅有的敢说的真话。”

贺华黎是看过信的,闻言表情奇特:“道长,此话你可当真?”

这话问的蹊跷,周游倒是不以为意:“有何不可,贺公公尽管盘算。”

对面的周旋观其对语,似乎微微发慌,但见周游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一时间也没有开口阻拦。

贺华黎又瞥了一眼身上的信,似乎想到了一些东西,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场中的李顾道:“那道长再说说此人吧。”

这回周游更加斩钉截铁:“李顾所言皆为虚妄,东拼西凑,编的不太真实!”李顾闻言立时便急了:“你在污蔑我!”

贺华黎亦是侧目周游:“道长,还是那句老话,凡事都要讲道理的!”周游:“我没什么道理,但有一些感觉。”

青衫道士站起身子,盯着李顾冷静分析起来:“方才李顾所言有两处比较显眼,他追随邺王等人进了内院,言语中却好似早已知晓院中尸体方位,而且邺王入内后先去探视了左边的宫女这种细节,在那种慌乱的时刻回忆如此清晰,也不大正常,此乃第一处!”

“第二处便是大礼官,李顾言说大礼官和司马老贼不敢探视尸体,便派他探视,我见过司马种道,绝非惧怕厌恶尸体之辈,反而是蛊惑金墉城黎民百姓蜡人病火化焚烧的罪魁之一!”

说到这里,周游瞥了一眼周旋:“因此不是他们不敢探视而邺王就敢探视,而是你就是温侯俊的人,不过为其二人脱罪太过显眼,听着扎耳,俗不可耐!”

周游说罢,李顾面色微微泛红。

周游继续道:“我知道这红尘大世里的凡人,大多都像你这般无从选择,听凭于权贵司命,苟且于伤春悲秋,你心中有所牵挂,因此受人驱使这也实属正常,但此案牵涉夺储之事,你还得好好想想,我虽说也看不惯太子凉,但我答应了一个人帮他洗冤,所以我也得好好想想。”

李顾全盘听完,已经微微有些慌了,不过言语里还是带着丝丝倔犟:“道长你最好拿出证据,我又没有杀人,你不能判我的罪!”

周游轻叹:“证据是要你自己说出来的,我之前说你犯了一个错误,可还记得?”

李顾呼吸微紧,微微颔首。

周游笑笑:“每个人在回忆中,都只能回忆出事件的大概,但凡能够初张口便说出具体细节者,一般都是假的!”

李顾闻言抿嘴,神色依旧紧绷。

周游又开口道:“再说到你这里,这红尘世人喜好回忆过往,想的都是好事,坏事都会故意避开,但这就不真实了,我们喜欢活在梦里,不过你故意忽略大礼官和司马种道,反而是凸显二者,你越是想说清邺王的所作所为,越是把大礼官往火海里推!”

李顾闻言错愕,他本就是平凡士卒,谋略这种物事和他不着边际,被青衫道士这般一说,立时间便有些应接不暇,贺华黎见他语调踟躇,知道他被周游给堵了嘴巴,皱着锋刃薄眉,静静观察不说话。

周游并未拿出事实证据,但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谈天说地,抖抖袖子扫扫肩膀,便把李顾说的哑口无言。

李顾很想去辨别一些东西,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庄秦氏,黯然低下了脑袋。

“李顾,方才道长猜测,究竟有几分是真?”贺华黎问他。

李顾不言。

贺华黎又问:“你若是心中有话,便尽数说出来,若你真的清白无事,咱家为你做主保驾!”

李顾还是踟躇难定。

周游看向场中女人:“庄秦氏,案发当日你在哪里?”

庄秦氏乍见问到了她,神色微微露怯:“回大人的话,奴家是陵阳城里的产婆,入宫是为了帮百里太后生产,当时奴家站在门脸外头,带着一众宫女为百里娘娘换生产用的热汤盆子。”

周游执其手:“我告诉过你的,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位小人物,和你一模一样,不过咱们这样挺好的,你别像我这位师弟便好,他比我还要差一点,他少个物字,就是小人。”

周旋闻言冷笑:“你是君子坦荡荡,我是小人长戚戚,不过这年头君子不长命,倒是小人活千年!”

“师弟你又说错了,活的久的是百姓,百姓都是小人物,我不过也是个来头很大的小人物罢了。”周游总是习惯纠正这位不省心的师弟。

周旋不再和他吵嘴,冲庄秦氏道:“你一个产婆,为何不好好在宫里接生,非要在宫外徘徊?”

庄秦氏:“奴家身份卑微,进不得养心宫里,能进去的产婆都是名门闺秀的门客,要么是侍候过郡主邺妃的,要么是给达官贵人的子嗣做过奶娘的,最不济也是梨香院里出来的大奶奶,轮不到奴家这卑贱血骨。”

刚刚说完,周游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边,又摇了摇头。

“你又说错话了,我告诉过你的,浮生只有大小,乱世不分尊卑。”

庄秦氏闻言发愣,她没读过经,听不懂周游话中深意,但却心底温润,感到莫名畅快。周游:“你当时在宫外,案发时为何没有遇刺?”

庄秦氏闻言抖手:“奴家晕过去了,浑然不知!”

这话斩钉截铁,倒是庄秦氏说的最硬朗的一嘴,但在场诸人很明显无人相信,周游亦是微笑抿嘴,但还是语气温和的问了下去:“那你说说,你醒来后看到了什么?按照骅安所说,邺王等人在现场并未逗留多时,说明你昏迷时间不长。”

庄秦氏哆哆嗦嗦:“奴家醒来后就躺在地上,见着了邺王殿下,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具体几个奴家记不清了。”

周旋在一旁一脸惊愕:“师兄,你该不会是真的相信她所言?”

周游:“自然是不信的,你只要听出来哪句是真的便好,庄秦氏,你既然说你醒来看到邺王,那你见过骅安和李顾没有?”

庄秦氏看了一眼李顾,李顾也看着庄秦氏,二人默然对视,互相之间似乎都看出来了一些什么,却又好似都没什么。

庄秦氏眼神游移,李顾眼神费解。

“回两位大人的话,奴家的确是见着了李顾,但未见到骅安。”

周游笑着指指周旋:“你怎么还说错话,我告诉过你的,他是小人,不是大人。”周旋黑下脸来,语气低沉:“师兄,师弟可不是一直供你奚落的!”

周游耸耸肩膀,浑不在意,指指周旋冲庄秦氏接着道:“看到了吗?大人有大量,小人有气量!”

周旋气结,偏偏又无可发作,他本就讲究端庄,此刻胸腔翩翩起伏,着实是闷气不轻巧。自从幼时在山上他就说不过周游,一直到今天依旧是这般,这让他微微产生些许无力之感。

贺华黎将一切看在眼中,又瞧了瞧近乎痴傻的文般若,微微叹气开口打了圆场:“二位,对簿公堂还是少带私人恩怨为好,再者说你们有同门情谊,何必这般风刀霜剑?”

灵瑜从旁亦是灵动眨眼:“就是就是,你们两个为什么总是吵嘴呀?”

周游笑笑,周旋亦是默然不语,二者之间似乎纠缠深邃,但又互相心照不宣的谁都不提,过了良久周游看向李顾:“李顾,庄秦氏说她看见了你,那为何在方才你的陈述中,你没有说你见过她?难不成说她不在现场吗?”

“我的确是没见过她!再说宫女产婆那般多,我哪里认得完全!”

这话也没什么毛病,周游点点头看向庄秦氏:“你再说说,你当时看见李顾,他在做什么,邺王是否瞧见了你,他又在做什么?”

庄秦氏似乎更加惧怕,说话开始打了颤:“奴家只知道邺王殿下在查看尸体,我当时只有脖子能动,后来的人把我当死人了,丢在了停尸房里,还是贺公公大人大量,把奴家给救了下来。李顾做了什么,奴家记不清了。”

贺华黎微微点头:“这点咱家可以作证,错不了的。”

李顾面色阴翳,站在场中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周游对庄秦氏追问不休:“那你就想想,你在初见李顾时,李顾在做什么?”

李顾颇显不悦:“这位道长,你言下之意,我和骅安是不是都是嫌疑之流?”

周游负手而立:“邺王和大礼官不会傻到自己动手杀人,要么没这个本事,要么没这个必要,太子凉身在江湖,一时间杀掉这么多人,即便是买通人手,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也着实不多,而且我觉得,他既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

“因此我只是据实推测,太后不是一般人,所生皇子又身份如此特殊,因此这案子也不是一般的案子,能做这个案子的人,一定是既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必要的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已有的线人中找到那个必要!”

庄秦氏闻言似乎更为惧怕,她看了一眼李顾:“道长,奴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游:“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你没必要一定为了别人去做。”周旋却重重冷哼:“妇人姿态,扭捏误事!庄秦氏,有什么话从实招来!”

周游笑笑,坐下喝茶。

庄秦氏似乎下了某种决定,眼神倏忽间犀利无比,手指指向李顾道:“青衫道长说的没错,李顾所言皆是假的,他根本就是宫内值守的侍卫,根本就一直在案发现场,反倒是奴家晕倒又醒来后,才瞧见此人从外面跟着邺王跑进来的!”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李顾瞠目结舌,指着庄秦氏手指乱颤:“蛇蝎妇人,血口喷人!”

此话还未说完,李顾便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在他面前的庄秦氏突然双眼流金,进而七窍流血,整个人微微惨笑,站在原地好似是变成了一座石雕!

痴傻的文般若不明情况,上前随手拨弄一下,庄秦氏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弹了,血水从鼻子流出来,在脑袋外面画了一个圈,于寒冬时节冒着热气,袅袅蒸腾,好似热汤!

文般若不为所动,杀人书生从不怕血,反而是浅笑吟吟的将尸体翻了过来,用手指抹了一点庄秦氏鼻孔下的血液,放到嘴里轻轻**,随即哈哈大笑,冲着全场喊叫起来:

“这个人,她吞金自杀了啊!”

庄秦氏就这般突兀死了,猝不及防,戛然而止!

贺华黎上前瞧瞧,确认咽了气了,神色悲悯的摆了摆手,有小黄门上前搭手将人抬了出去,方才还热乎乎的一个人,倏忽之间便归彼大荒了。

“人死灯灭,逝者为大,诸位莫要再庄秦氏身上犯口舌了。”贺华黎喃喃道。

灵瑜面色发白,紧张的抓着周游袖口:“她真的死了吗?我第一次见到堂前死人,她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你见的多了,自然就会习惯。”周游抚慰道。

灵瑜依旧是满脸惊惧:“你看的多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习惯?”

这话勾起了周游的心思,他不敢闭上眼睛,半睁的眼皮微微颤抖:“最近蛮多的,庄秦氏在眼前这群人中已无价值,死了便真的是死了,不会有人过多念想。”

贺华黎:“道长此言有失偏颇,咱家心中也有不忍,奈何一介庶女,跟咱家无甚瓜葛,诸位皆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先王和百里太后先后逝去,咱家是如丧考妣,如今为先王皇后操办后事查明真相,更是不舍昼夜涕泪横流,鞠躬尽瘁天可怜见!”

“贺公公披肝沥胆,日月可鉴,自不必多言,我都瞧在眼里。”周旋适时的捧了一句马屁,惹得周游哂笑更欢:“我这位师弟凡事都瞧在眼里,就是不放在心里。”

灵瑜被这话逗笑了:“那岂不是没心没肺?”

“准确说叫狼心狗肺。”周游笑着和她打趣。

周旋重重冷哼,但似乎不愿和周游吵了,坐在那里闷声喝茶,贺华黎细细看着二人,嘴角微抿:“二位究竟有何瓜葛故事,咱家现在更感兴趣了。”

此时庄秦氏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原地只剩下一滩浊血,炽热明亮,恍如镜面,映出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孔,全部都是赤目通红。

玩闹归玩闹,毕竟死了人,灵瑜闻着残留的血腥味道还是面色难看,周游见灵瑜不忍,指指门外道:“你还是出去等我,不然徒增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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