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黛被他说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遮雨亭的柱子上，震得她闭了闭眼睛。她双手攥住裙子的褶，在手心中紧紧攒成一团，却又忽然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又坦荡荡地松开了，抬起头，与他静静对视。
“凉哥，您喜欢捕猎吗？”
莫凉城听罢愣了愣，没想到她还会这么反问回来，随即便眯起了眼睛，目光探寻地将她打量着，在她脸上一遍又一遍游走，最后锁住了她的双目。
“那要看是什么猎物了。我的枪口，从来不指向无趣的东西。”
“那凉哥觉得我有趣吗？”
他沉吟片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闷闷的笑声伴随着渐次淡下来的雨点，很像是叮咚作响的竖琴声。
“颦儿，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他单手扶额，曲起的食指轻轻叩在右侧的眉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微微皱起的眼角噙着笑，却耐人寻味，“你这女人真是挺聪明的，深谙男人的心思。不，你不只是聪明，还很狡猾。”
薛黛冲他微微一笑，“凉哥过奖了。在玲珑公馆里混饭吃，总得有两下子才玩得开不是？否则，我一定活不到见着您的这一天。”
“看来你似乎等我很久？”
“不久，昨晚才是初见。”她笑得很坦荡，若不是今晚的急风骤雨，一定比天上缀满的繁星还耀眼，她就那么笑望着他，任由他审视，“风花雪月的场所，没点儿手段可不行，不过我只是在班门弄斧罢了，再怎么深谙人心，也不可能比凉哥您更有手腕。我不过是个女人，终究只是图个安稳的港湾而已，您说对吗？”
“挺好。挺好。”
莫凉城低低地笑起来，就着浓重且深沉的夜色，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很吸引人。
薛黛定定地看着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将干涩到发痒的喉咙润湿，心脏砰砰直跳。忽然，还没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猛地一步上前，直接贴住了她的身子。
头顶的黑色雨伞已经整个进到了遮雨亭里，水珠连成细线，顺着伞尖往下不停地流，浇湿了他的肩头，他也没在意。
莫凉城蛊惑地笑着，勾起的嘴角淬了抹隐隐的危险，低头凑了上去，嗅着她耳边被风吹凌的碎发。
薛黛整个人瞬间绷紧。
“猎物是吗？我若不先尝尝，怎么知道要不要去捕？”
他用舌尖缓缓挑起她的一缕长发，卷起来，濡湿后又放过去，然后再卷起。
他离得非常近，近到薛黛可以轻而易举就伸手掖住他的脖子，而后狠狠一拧……
她在心中苦笑一声。
得了吧，薛黛，你这么心急是会葬身虎口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正劈下来，“唰”的一瞬，将他们两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惨白。在这如长河般的静谧光线中，薛黛看清了他的容貌，视线落在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里，她甚至可以从里面看到她自己。
他的眼眸略有混浊，而她的倒影却清晰得毫无杂质，她仿佛是躺在了他的眼睛里，安稳入世。
无论在以后的以后，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尔虞我诈又撕心裂肺的纠葛，但薛黛始终都记得这一晚，他这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明亮得如夜空里的鹰隼。
一眼万年。
莫凉城的笑意未减，紧紧贴着她，滚烫的热度从层层相隔的衣服上传递过去，烧得薛黛险些叫出声来。
“凉哥，捕猎的乐趣在于未知，而不是照单点菜。”
莫凉城在她的耳边轻嗅，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听到耳朵里，很舒服，“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颦儿，我莫凉城从来不强迫女人，还是那句话，跟我，还是不跟，你来选择。”
说着，他便稳稳地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回雨中，目光平平地看向她，朝她张开了一条手臂。
“我数到三，你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做我莫凉城的女人，懂了吗？”
薛黛没点头，一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他没在意她的反应，而是浅浅眯起了眸子。
“一。”
薛黛没动。
“二。”
薛黛仍旧没动。
“三。”
薛黛的手指尖颤了一下，可还是没动。
莫凉城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到了最后，蒙上了一层重重的白霜，森冷极了。
“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两次的女人，你还当真是第一个。”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没多言，扯过她的手，将雨伞稳稳地塞进了她手中，而后双手插兜，幽幽地走进了朦胧的雨幕里。
雨势渐小，却仍旧似瓢泼一般，他的背影几下便模糊不清，雨点疯狂又无情地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庞，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淋得大湿，而他的步伐却仍旧稳健如初，根本不受影响，似乎这大雨是在为他做按摩一般。
薛黛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有些僵硬地握了握手中的伞柄，指尖被风吹得发凉，电闪雷鸣中，再也没看到那个男人高大又伟岸的身影，似乎他刚才根本没有来过，那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可薛黛很清醒。
莫凉城的确来了，而且还将伞给了她。
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中，薛黛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却越走越快，顾不上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裙摆，淌湿了鞋子。她有些狼狈地走进自己的出租屋，将门反锁后，直接倒头在那架钢丝床上，把脸深深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他追来了……
他居然真的追来了……
薛黛忽然闷闷地笑起来，被枕头捂着，笑声听上去有些怪异，却能十分清晰地听出当中夹带着的一丝喜悦和庆幸。
莫凉城从窄仄的巷子里走出来时，谢桓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手中的雨伞遮在他头顶，吓得不轻，“莫总，您怎么没撑伞？”
“这大雨难得一见，不淋一淋，觉得不痛快。”
谢桓被他弄得无话可接，只好胡乱地点点头，为他拉开了车门。
莫凉城没有上前，而是回头看着自己走出来的地方，眼睛眯起，似乎是觉得有些怅然，心里空了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缺少的地方是哪里，就这么一直回着头，直到手机的震动将他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沉沉的。
“是不是她又吵着要见我？”
电话那头的人急促地说着什么，听得他愈发不耐起来。
“在我莫凉城这里，没有例外。错了就是错了，该受的惩罚绝不会少，这一点应该不用我再多强调。如果她寻死觅活，那就由着她去，要是实在死不了，帮她一把也未尝不可，懂了吗？”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什么，然后迅速挂断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