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娟的话，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凌枫。
凌枫苦笑着说：“师母，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顾文娟微微摇头说：“小枫，你岳父、岳母也经历了半辈子的人世沧桑，他们虽然心疼你，却不会挺不住。
“说出这些，才能让他们明白前因后果。”
倪文和白玉洁微微点头。
顾文娟叹了口气，轻声说：“虽然没在现场，当时的凶险是可以想见的，而且刘志龙这个流氓，你们应该也都听说过。
“据说，他过去就曾经在古榆市横行不法，公安局几次想要查他，都因为种种原因无功而返。
“这次，小枫后面的也有人帮他，春城市有关领导都过问了，再加上虹虹背后的省报领导也给古榆市委的领导打来了电话，表示关注。
“同时，不知道什么人，还分别在半夜一点左右分别拍到了刘维佳父子在不同住址的照片。
“这一下，刘志龙彻底慌了，天不亮就开车跑了，刘维佳也坐不住了，担心市委领导建议彻查他儿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小枫作为受害人，他的意见就非常关键，市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
倪文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冷哼一声，说：“小枫，你自己受伤了，面临那么大的危险，还不督促公安机关迅速破案，用自己的身体换官位，值得吗？”
大家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
白玉洁伸手捅了捅一边的倪文，倪文却不为所动，脸色依旧阴沉。
凌枫叹了口气，说：“爸……”
顾文娟摆了摆手，转向倪文，微微点头说：“大哥，这句话问得好，这才是男人。大丈夫的态度。不过，你误会小枫了，也误会了市里的领导。
“小枫的市委书记秘书，是昨晚在酒桌上，于凤仪就当场宣布的，在那之前，于书记就已经决定了。
“所以，不存在他用身体换官位的问题，他和市委领导都有更长远的考虑……”
凌枫看着顾文娟，微笑着摇头说：“师母，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我能说的更具体。”
顾文娟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
凌枫微微侧过脸，转向倪文，笑着说：“老爸，您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解释，你应该知道，我是学法律的，我和虹虹共同的同学侯智是刑警队的探长。
“同时，通过侯智，我又和刑警大队长方荣武，副大队长栾伟明都成了朋友，很好的朋友。
“在我遇刺这件事上，我和刑警队的人是有共识的，这个案子，影响非常恶劣，如果传到社会上，不仅会让刘家父子丢人，也会给我们所有领导干部抹黑。
“但是，有一点，从法律的角度，我们并不能把刘志龙怎么样，因为，那个被我打残废了的刘志龙的手下交代，他和被我打死的那个人，只是因为，他们的另外两位同伙被公安机关抓了，才找我报复，和刘志龙无关。
“这件事，只要这个人咬死了不松口，公安机关也没什么好办法。退一步说，即便他们真的是刘志龙指使的，我当时的伤势仅仅是轻微伤，而他们一死一残，从法律角度也很难追究他们。
“至于对刘志龙，方大队长曾经和我说过，他们也在怀疑这个人和过去的两起大案有关，只是缺乏证据，没办法将他缉拿归案。
“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明知道是他做的事，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也对他没办法。
“所以，暂时放他一马，并不是想要和他老子换官位，而是一种麻痹他的策略，刑警大队并没有放松对他的侦查。至于推动吕局长竞选副市长的事情，就更复杂了……”
顾文娟轻轻用筷子敲了一下面前的高脚玻璃杯，说：“好了，你刚才说的，确实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需要保密。
“接下来的事还是由我来说吧。哥哥，嫂子，你们现在大概也都明白了，这次，小枫能从一名档案局的一般工作人员，被提拔到办公室付主任，再到给于书记当秘书。
“这其中，有他自己本职工作出色的因素，有吕局长对他的欣赏的因素，还有于书记赏识他的因素。
“而于书记之所以赏识他，主要是他的一些表现正好和于书记的执政理念相符合，所以，于书记就让他的前任秘书林放和小枫接触，对他进一步了解。
“说到执政理念，就不得不说一下目前古榆市的现状，因为传统上，我们是农业大县，工业和商业发展滞后，人们的观念保守。
“尤其很多干部，都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像刘维佳一样，没有管理一个现代化县级市的经验。
“久而久之，近亲繁殖，造成官僚主义严重，一些人为了小团体利益，而罔顾国家和人民利益，形成一种官本位思想。
“这种情况，整个东北地区都很严重，松江省、古榆市就更加是重灾区，随着改革开放，南方的发展越来越快，可是，我们这里呢？
“前两年，竟然连教师工资和国家工作人员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财政越来越困难，于书记和市委的一些主要领导想尽办法和旧势力，本土顽固势力做斗争，试图尽快改变这种局面。
“至今为止，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可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说到这里，顾文娟稍稍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向大家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口酒，神情有些黯然。
白玉洁叹了一口气说：“是啊，都说南方人现在非常富裕，我们原来内燃机厂的一些技工去南方打工，回来说，我们现在和人家比差的太远了。”
倪文看了看凌枫，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自己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凌枫赶紧拿起酒瓶，帮他倒满。
顾文娟点点头说：“这些情况，谁也不愿意看到，可是，我们这边，长期受计划经思维影响，人们的观念陈旧，尤其是干部。
“要扭转这种局面，干部是关键，必须先扭转党员干部的思维方式。可是，观念陈旧的干部，不是一个两个，是绝大多数。
“有些干部，不是想着怎样把经济发展起来，把蛋糕做大，带领大家共同富裕，而是千方百计地把心思用在怎么从群众那里搂钱上。
“比如，我们市里的肉联厂，已经连续多年亏损，经营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南方企业与我们合资成立了一家公司。
“企业刚刚有点起色，公安局派出所，技术监督局、税务局、工商局、卫生防疫站，全都过去鸡蛋里挑骨头，想方设法罚款，不到半年，人家就撤资了。
“这就是典型的短视行为，这样的干部现在不是少数，而是大多数。这其中，有些人确实有违法、违纪的问题，可以用党纪、国法来解决。可是，有的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却顽固地维护小团体利益。
“这就要采取不同的策略，一点一点想办法解决，而小枫这次遇袭，恰好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市委领导可以先手布局，前提是，小枫本人要有大局观，不能把事情闹大……”
倪文微微皱眉，问：“难道小枫的委屈就这样白受了，不仅仅是为了为了市里的面子？”
凌枫笑着接过话说：“爸，这件事表面上看，还真就是为了市里的面子，这也是我和虹虹的领导以及其他人解释的借口。
“实际上，市里的主要领导和上面的人都明白，通过我退一步，可以逼着刘维佳那些人同样退一步。
“你也知道，刘维佳在古榆市经营多年，像于凤仪那样的市委常委都是他提拔起来的，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刘志龙前些年能够在古榆市横行无忌，就和那些人的庇护不无关系。这些人中，其中有一部分人有原则性，不会和他沆瀣一气。
“可是，还有一部分是他的死党，就算他到了人大还在追随他，而且在家里，我也不妨直言，他的背后还有上面的老领导的信任。
“那些人，就算退了也还有一定的实力，要用正常手段逼他们让步很困难，就比如，刘维佳这次想要把副市长林汉南推上市委常委，把财政局的局长魏志刚推上副市长。
“然后，再让他女婿涂明辉接任财政局长。这些人不是他的亲属，就是他的死党。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们刘家世代平安。
“虽然我是小人物，可是，毕竟也是国家干部，这次被人在家门口报复性袭击，是一次恶劣的政治事件。
“如果我坚决不松口，坚持要求彻底追查，有可能让刘志龙永远不敢回来，也可能逼着刘维佳提前退休。
“可是，这个人在人大很有能量，即便退下来，弄不好，也会把林汉南、魏志刚推上去，达到他最终目的。
“那样一来，在一部分干部心目中，他反而会摇身一变，把自己打扮成为被迫害对象，把市委主要领导置于被动地位，而我本人，也同样会被更多不明真相的人痛恨和不理解。”（未完待续）